虔来山与安南山虽说相连紧密,但每座巨山之中皆是壁立千仞、峰峦叠嶂,要想从一座山穿行到另一座山,没有两三个时辰的脚程是不大可能的。
下午他们三人在夕阳中边跑边玩还不觉得路途遥远,此时背着沉重地砖头包袱穿梭在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之中,成非才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拦住非要任性骑马的陈家宝。
已经在山里走了许久,前方还是只有树影晃动,他看着手举火折子、在长途跋涉中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在前面开路的初暒,硬生生抑住了疲惫叫苦的念头。
“累了?”
成非的脚步渐趋沉重,初暒慢走两步将他身上的包袱拽下来挂到自己肩上,“我来背着吧。”
一百两白银大概有六斤多重。
也就是说初暒手劈的砖头包袱里相当于装着八九个一般大小的苹果,或者一个中等个头的西瓜,要搁平常,这点重量背在男子身上也不算什么,可此时他们已经在这蜿蜒曲折的山林小路中走了约摸两个多时辰了,再强壮的人恐怕也有些吃不消。
但是将包袱丢给一个姑娘家背,成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负担,步子也轻快了一些,他小跑着追上初暒搭话,“初眠眠,年前我还听村里人说,你体弱多病恐怕都撑不到过年,怎的如今见你风风火火,连这样难走的山路都走的健步如飞啊?”
初暒:“就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我消闲时常常在院里锻炼身体,练的多,自然就长得结实了。”
“难怪你从来都不与我们在一处玩耍……”
话说出口,成非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不能玩在一起。
山中有不知名的鸟兽时不时嗷呜嗷呜的喊叫,这些尖锐悠远的声音,在荒芜寂静的暗夜里让人听得汗毛直立。
“那些土匪手里有刀,就算找到陈家宝和栗铜,加上你我也只有四个人,咱们四个赤手空拳,用一袋破烂砖块去哄哪些歹人,万一将他们惹怒怎么办?我还是觉得自己答应带你过来有些冲动了。”
初暒回头在山中环视,成非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圈,问,“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初暒淡淡笑着,说,“你可是害怕了?”
“我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亲眼见过土匪,还同他们说话了!我只是后悔大半夜领着你一个小姑娘在这深山里游走,恐坏了你的名声而已!”
“我这名声还有损坏的余地?”
初暒说的漫不经心,成非却回想起自从听说她要回安南院读后,栗铜就开始在院里散播柏桥村的初眠眠就是苟旦非要和他那傻子大哥争强的媳妇,因而在初眠眠第一天入学,他们才在院门上放了一盆凉水想看他们狼狈出丑的笑话,可是没想到初眠眠这丫头脾气大、不是好欺负的,栗铜想整人,自己却被整了。
幸好她那天给了院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不然被栗铜那个捣蛋鬼盯上了,谁也别想能在安南院过上太平日子。
还有陈家宝,成非之前就听好友说栗铜伙同陈家宝利用苟旦将初眠眠独自诓骗进了百果园‘鬼宅’里,害她在那里面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身污迹。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栗铜和陈家宝平日里没少找过你麻烦,就这样两个欺负过自己的人,也值得你摸着黑翻山越岭、冒着性命之忧前去搭救吗?”
初暒不知道他不吭声这会儿是在想这个,想了一下,回说,“他们喜欢恶作剧是他们的事,我搭救自己的同窗是我自己的事,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成非不懂,又听她说,“你们这个年纪有看不惯的人最正常不过,我晓得他们都没有坏心眼,或许等你长大后会明白,同伙伴的性命比起来,一切恩怨与看不惯都无关紧要,人,才是最珍贵的。”
初眠眠这些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成非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你们这个年纪、或许等你长大后明白,明明她和大家都同样年纪!
成非嘟嘟囔囔,“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跟我爹似的……”
“嘘!”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过了安南山踏上虔来山的地界,初暒眼力好,离得老远就看见前面有一处火光忽闪,她抬手立掌示意成非停下。
成非虽然看不明白初暒的禁行手势,但也知道临近贼窝,此刻须得噤声蹲在她的身后。
他们俩俯身又往前走了一截,等能看清坐在火堆前那两只土匪的身形后,初暒问,“是他们吗?”
又见歹人,成非慌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他们,不住地点头。
见成非这样,初暒按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背对着土匪,轻声安抚,“不要怕,此处地势低洼他们看不到你。”
成非瞪着眼睛继续点头。
“你待在这里别乱动,无论身后有什么动静都千万不要回头。”初暒看了一眼正在火堆旁低头啃草的矫健马匹,又说,“若是一会儿听到有马儿嘶鸣的声音,不要多想立刻起身往安南院所在方向跑。”
成非刚要点头,又想起问,“那你呢?”
“不用管我。”
“不行!既然是我将你带出来的,也该由我带你回去。”
成非即使慌乱也不忘压着嗓子说话,初暒拂开他揪着自己衣袖的手,正色说,“我只央求你带路,并非邀你来涉险,我救两个人,比救三个人要容易些,你要是不听话,说不准我们四个此番都会给土匪送命。”
“啪!”
后面的土匪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伸手用刀把砍了一下绑着两个肉票的树干,栗铜嘴被堵上了吓得呜呜直哭,这哭声远远传进了成非耳中。
成非咬牙看着初暒,终于从唇边蹦出一句,“我晓得了,你…要平安……”
“好。”
初暒蹲着将绑在小腿边的土包系松,没有留心成非在地上抓了一把潮湿污泥抹在了她的脸上,“我不是……”
“我明白。”
初暒毫不介意他抹在自己脸上的污泥,甚至还抬手将其涂抹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