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早起,发现身侧无人,叫了声“老爷!” 却无人应声,她暗自奇怪:“这一早人去哪里了?难道是那皇帝又开始上朝了?”
“夫人,老爷和客人正在前厅用早餐,让您不必担心,我来服侍您梳洗吧。”丫环端着水盆从门外进来,笑盈盈地说:“咱们老爷,可真是时刻不忘惦记夫人呢!”
“小丫头,就你机灵!”张夫人笑着走过来,拿起热帕子敷了敷脸,又问道:“哎,这一大早来的,是什么客人?”
前厅里,祺王吃得正香,不一会就干了一碗小馄饨,他舔了舔嘴,看了眼张明远,张明远立刻吩咐道:“再添一碗!”
祺王忙道:“两碗吧!”
张明远哑然失笑:“祺王到底是年轻,胃口真好啊!”
“张大人,你不知道天天熬夜有多么透支身体,我现在急需补充能量啊,话又说回来,你府上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和陆小悠做的有一拼啊!”祺王喋喋不休地说着,顺口说出“陆小悠”,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她现在跑到哪了,是不是找到了顾清羽……”
张明远道:“老夫也是十分挂念啊!你方才所说陛下之事,可是当真?”
祺王立刻竖起三根手指道:“我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半句谎话!就皇兄最近的表现,大人也应该觉察出不对了吧?”
张明远点点头,“陛下先前就用过西域蛊术,现在用这龙心石练邪功也没什么稀奇,可怕的是,他如今要出兵攻打达孜国,大雍如今国空虚,这几日又开始黄河水患,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大军出征,且不论胜败,又要消耗大量军费,百姓们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张大人啊,要我说,你们这些臣子,就是太过于忠心了。皇帝如此不着调,你们还乖乖为他办事呢?我皇兄此刻心里才不管大雍百姓的死活呢,他只想快点把那块破石头凑齐,好做天下霸主。”祺王一边托着腮一边道:“哎,这馄饨怎么还不上来呢?”
张明远看了看他,“祺王殿下倒是直白,你这一番话要是被旁人听到了,传到你皇兄耳朵里,你可想过后果啊?”
“嗨,我要是想那么多,现在就不来找你了!”祺王本来伏在桌上,现在瞬间挺直了背,拍着胸脯说:“本王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好不好,虽然他是我皇兄,但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明远赞许地点点头:“做臣子的,更当直言纳谏,祺王让老臣佩服……”
他这话还没说完,祺王一拍桌子:“迂腐!能谏的谏,不能谏的还谏什么!”
这番话可是完全出乎张明远的预料,这时,张夫人端着一盆馄饨走了进来,边走边说道:“我还问呢,是哪位客人一大早把我们老爷叫走了,还吃得这么多,原来是祺王殿下。只是,你这说得什么贱…不贱的,怎么,是早饭不合胃口,骂街呢?”
祺王忙起身笑嘻嘻从她手里接过馄饨:“张夫人说哪里话,像我这么彬彬有礼的王爷,怎么可能说脏话呢?我是和张大人在议论为臣之职,方才说的是纳谏之事,可不是在骂人啊!”
张夫人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是我这断章取义,听得恰到好处了!”她看了看祺王,今日的衣服鞋子,依然是各种撞色,搭配得不着调,看来最近皇帝是没心思看他,也没有要求他穿得庄重。张夫人很好奇这么一个人能说出来什么为人臣子的大道理,于是坐了下来,笑道:“祺王殿下若是不嫌我是个妇道人家,就与我讲一讲该怎么做臣子,如何纳谏啊?”
祺王看了看张明远,忍住笑说道:“我可知道,在这个家是张夫人说了算,我要是还想吃这碗馄饨,哪敢嫌你啊。”
张明远板着脸,一声不吭。张夫人将碗递给他,他立刻毕恭毕敬地接过来,站起身去盛馄饨,还不忘问一句:“夫人,盛几个好啊?”
张夫人随口道:“哎,最近胖了,少吃一些,盛八个好了……”
张明远立马接道:“胡说!夫人体态一向完美,哪里胖了。盛十个,吃了十全十美。” 于是,舀好馄饨,又添了些汤,摆在张夫人面前,又拿起一只调羹递到她手里:“夫人慢用。”
祺王看得目瞪口呆,暗戳戳对张明远竖了个大拇指,他情不自禁地往张明远身边挪了挪,低声道:“大哥,你真是太会了!我今天见了你,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单身了。从今天起我拜你做大哥,你教教小弟……”
“祺王殿下,嘀咕什么呢,赶紧讲一讲啊!”张夫人在一旁催促道。
祺王这才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方才同张大人说,为人臣子的,当然要敢于直谏,皇帝有错也不能包庇,但前提是,这个皇帝是一个知错能改,德才兼备的人。”
张夫人立刻眼前一亮,俯身向前,手托着腮道:“若是皇帝不贤德,又当如何?”
祺王接着说:“若是皇帝不贤德,品行不端,为政不仁,且无爱民之心,做臣子的还只是一味纳谏,那就是傻子,说好听一点叫愚忠。因为一个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还因此赔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真是太不值了!”
张夫人听得激动起来,一拍桌子:“说得好!”
祺王被吓得一抖,尴尬地笑了笑,冲着张夫人抱了抱拳。
张明远低声道:“低调、低调,夫人,这不是高谈阔论的事,小声一点啊。”
张夫人拉着张明远,激动地说:“大人啊,你的那么多同僚,我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今天倒是祺王殿下,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
“张夫人也很了不起啊,真是女中豪杰!”祺王也赶紧回一句赞美。
见气氛已经到了,张明远抛出了个重磅的问题:“祺王殿下,若是皇帝不贤德,臣子们不应再纳谏,那又当如何做才对呢?”
张夫人两眼直盯着祺王的嘴巴,十分期盼下一秒他能蹦出什么答案。
祺王不慌不忙地说道:“自古以来,不是有很多先例了么,要么就归隐,挑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过日子;要么就推翻这个皇帝,另立个贤明的人做皇帝啊!”
此话一出,周围大概寂静了十秒钟,张明远捋着胡须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张夫人则是微笑着盯着祺王,看得他有点发慌。
“怎么……我这说的对还是不对的,你们倒是说话啊?”祺王摸着后脑勺,琢磨着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不妥。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道:“没想到祺王年纪不大,看事情倒是比老夫透彻很多。听君一席话……”
祺王赶紧拦住他:“就是一席话而已,张大人,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况且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思虑不了那么周全,所以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
张夫人道:“我倒是觉得祺王说得有理,老爷,现在孩子们还下落不明,我们若是还在这里一味的坐以待毙,那只会步步退让,直到退无可退。若说要退隐,过去十多年,你虽在朝,但已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对孩子们也是,羽儿那么优秀一个人,你让他隐姓埋名做了十年的暗衣卫,可结果呢?该来的还是躲不掉。逃避不是办法,急兔反噬,尚有一博,何况你我?”
张明远点点头,想到齐焱,再想到顾清羽,他目光坚毅地说:“所有这些事,也该有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