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言摇头道:“从未见过,不像是中土之物。”
冷月找了一个大瓷瓶,俯身去捡那黄金小蛇,谢不言一个箭步拉住她,道:“我来。”也不用手,长剑一挑,将蛇装进了瓷瓶,道:“这蛇毒性非常厉害,你后面最好也没要用手碰。”
冷月点点头,将瓷瓶揣在怀里。望向柳飞,道:“这蛇果真不是你放的?”
柳飞表情呆呆的,摇头道:“不是。”
冷月又道:“你是怎么中了这子母蛊的?”
柳飞摇头:“不知。”
冷月心知眼下多问也是无益,俯身抱起柳飞对谢不言道:“走吧。”谢不言道:“我来吧。”冷月想起叶知秋说柳飞暗恋谢不言的事情,便不愿谢不言抱她,抢先一步出了门,道:“还是我来吧。”谢不言如何不知她心思,笑吟吟地跟上了。
无情散人的尸身已然不见,想来是叶知秋带走了。二人纵马回驰,将柳飞带到解忧堂仔细治疗,冷月道:“柳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柳飞道:“我武功已失,也回不了一叶宫,只能先养好伤,只盼有一日能手刃仇人,只是,这怕也是痴心妄想了。”
冷月从谢不言身上掏了几片金叶子给她,道:“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报仇的事,也不一定要你来做,你远远地看着就好了。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远离江湖的腥风血雨,未尝不好。”
安顿好一切,二人出了解忧堂,已是掌灯时分,冷月深吸了一口气,但觉初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令人心旷神怡,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简直恍如隔世。
谢不言道:“你为什么如此相信柳飞?”
冷月道:“我倒也不是相信她,我对她一点不了解,而且还是你的烂桃花。”谢不言道:“喂——”冷月笑着续道:“她勾结王府或者巫山教,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她武功已失,眼下又没有定论,如果把她杀了,以后发现错了,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吗?知秋姐姐又如何自处呢?”
谢不言正待开口,突然间远处红光闪亮,照亮了半边天空,喧哗之声随之大作,从远处隐隐传来。谢不言抬头望去,惊道:“不好,回峰塔起火。”
二人发足往回峰塔奔去,到得近处,只见高塔必必剥剥烧得正旺,火势已上腾到第二层。塔下不少一叶宫弟子还在不停加柴点火,和卫丹卫青及一众士兵大打出手。
冷月抬头望去,叶知秋大袖飘飘,面目狰狞,状似疯癫,从三层跃到四层,又从四层跃到五层,追着一众中蛊者在塔上东奔西逃,抓到一个就是一剑捅死。谢不语和易在水想要阻挡叶知秋,却是压根追不上,只能不停将塔上之人一个个带下来,带下来后有的防护不及,又直接被一叶宫弟子杀了。一时之间烧塔的必剥声,打斗声,求救声,叫嚷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谢不言皱眉道:“这是做什么?”不由分说,抢将上去,所到之处,呛啷啷、呛啷啷之声不绝,一叶宫众弟子兵器尽皆落地。
冷月纵身上跃,上了第一层屋檐,一层层上跃,翻身进了第五层栏干。叶知秋正要一剑刺向一个中蛊男子,那男子蜷在角落,抱着头不住颤抖,冷月铛的一招格开,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知秋冷声道:“冷月,你总是跟我作对是不是?这些人,留着就是祸害,杀了一了百了。”
冷月道:“他们也有父母亲人,谁给我们权利可以处置他们的生死了?”
叶知秋怒道:“你还不懂吗?他们都勾结了巫山教,你现在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对普通百姓残忍。他们出去,势必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说着不由分说,又是一剑刺向那名中蛊者。
冷月横剑格开,拉起身后抱头的男子,往栏干外跳去,沿着檐角一层层跃回地面。看清那男子的脸时,冷月呆滞了一瞬,是阿唐。冷月不甘心地掀开他衣袖,手腕上的黑线清晰可见,狰狞地盘旋往上。冷月抓住他手腕道:“你……你怎么也中了子母蛊?你什么时候中的?怎么中的?素娘和孩子呢?”冷月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送到回峰塔的中蛊者越来越多,她最近已经没有精力照顾到每一个,阿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她没有一点印象。
阿唐哆嗦道:“冷……冷姑娘,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中蛊的哇,稀里糊涂就被抓来这了。冷姑娘,你行行好,让我走吧,素娘和孩子还在家等我,她们一定担心得不得了。”
周围一片混乱,冷月还待说话,余光瞥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向阿唐,顺势将他拉到身后,哐哐哐几招逼退了对方,回头一看,阿唐抱头鼠窜,在一片混乱中已逃得远了。
火光闪耀不定,微凉夜风拂面,冷月望着他仓皇远去的背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这样放他们走了,会不会竟是错了?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响,一根带着火的大柱倒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一回头,火舌已经攀到最高的第五层,还有十余人倚在五层的栏干上仓皇张望。
叶知秋见火势已成,烟火弥漫,纵身跃下塔来,众人忙着救人,也没人拦她,她嘴角一勾,朗声道:“谢不言,易在水,我看你们这么纠结,替你们解决了,不谢!”说完,手一招,一叶宫弟子跟着她潮水般退去。
大火直烧到天明,才渐渐熄灭。其时天已黎明,知府邵大人和指挥史都派了人来善后。这一晚有总共三十一人被烧死,杀死,在塔前的空地上摆放了几排。
许多遇难者家属闻风而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把邵大人围在中央,不住哭诉,军士们尽量将邵大人和人群隔开。邵大人不住抹汗,嘴里重复着:“大家放心,抚恤金会有的,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瞥眼间瞧见谢不言,指着他道:“这位是江南盟主的公子,不谢山庄少庄主,就是他提议将中蛊者关起来的,蛊毒的事都是他在决定。”
人群霍地转向谢不言,将他围在垓心,推拉扯搡,谢不言只觉得哭泣声、吵嚷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我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这可怎么办啊,让我怎么活啊。”“不是说带去治疗吗?怎么会死了啊?”“这么久什么也没做,你们除了会抓人还会什么?”
谢不言道:“各位乡亲,没能将各位的儿子、丈夫、父亲治好,真的万分抱歉。今天这场大火,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对大家的难过心痛感同身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希望大家节哀顺变。蛊毒还远远没有结束,后面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大家为活着的人多多着想,不要在此地聚集,都先散了吧。”他声音温柔平和,态度坦诚,说话时没有丝毫提气纵声,一片嘈杂喧哗声中,众人听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心下不免佩服,吵嚷之声渐渐小了。谢不言又道:“这些中蛊后的遗体,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传播风险,需要集中处置。大家在那边登记一个名字和住址,抚恤金后面会有人送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大家这就散了吧。”听了他的话,大家纷纷小声言论,慢慢开始散开了,有一名拉着孩子的妇女首先过去登记名字住址了。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朝谢不言扔了一块石头,这人离得又近,且谢不言毫无防备。砰的一声,石头正中他太阳穴,谢不言晃了一下,鲜血汩汩而流。冷月大吃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他,摸出手帕替他按住伤口。谢不语在旁边看得清楚,怒不可遏,骂道:“揍你丫的,浑蛋!”
一脚将扔石头的男子踢翻在地,易在水砰砰砰几拳将另外几名手握石头,蠢蠢欲动的男子打得捧腹跪地。
谢不言血流不止,将一张手帕完全浸透了,渐渐失去意识,冷月气得浑身颤抖,激动地道:“他这几个月来,为蛊毒之事四处奔走,不眠不休,尽心竭力,他何错之有?何罪之有?你们这么有本事,去找出传蛊者啊,去和蛊毒赤身肉搏啊,去保护你们的妻儿老娘啊。暗地里阴阳怪气,朝拼杀在第一线的人扔石子、捅刀子,算什么英雄?算什么本事?你们不害臊吗?不脸红吗?”
说完抱了谢不言,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