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郑美人急不可耐地打破了他们俩的眉目传情:“既有了丝竹雅乐,可不能少了歌声,妾前日学了新曲,不知陛下可否赏脸,让妾作歌一曲?”
“是何曲子?莫不是长门赋?”陛下松开了扶着卫容华的手,转过身淡淡地说,看来似乎对郑美人余怒未消。
她的脸一红,低下头:“陛下顽笑了,如此佳节,怎能做此悲音?”
卫容华听到这句话,脸上却飘过了一丝异样之色。郑美人大概是无心之语,却刺到了她的心,方才的篪萧同奏,可不是所谓悲音?
“你既想唱,便唱吧。”
“谢陛下!”她仿佛接了恩赐似的,声音又扬了起来。
原是赏花诗会,已然成了大型的才艺表演现场。后宫女子争奇斗妍,还要争相比试才艺,以求成为第二个卫容华,得陛下青眼。
七弦琴拨出了清凌的乐声,古埙在一侧呜咽低鸣,要倾诉百种情思,看来郑美人并不是即兴表演,而是有备而来。
忽然,人声起,声音空灵,像是黄鹂在空荡的林间清唱,像是百灵在清晨的薄雾中高歌,欲唤出朝阳红日,欲唤醒百卉争妍,欲唤来天上的仙子翩然降世。
细听歌词如是:
昔楚王兮慕瑶姬,寤寐思求。
念佳人兮终不得,寤寐思量。
远而观之,皎皎兮若明月初升。
近而察之,灼灼兮若汀兰幽芳。
垂髻摇摇,疑轻云兮,
皓腕凝凝,忆霜雪兮。
佩碧瑶兮,握琼琚。
着金翠兮,耀流珠。
凛凛然而独立兮,望水之遥。
翩翩然而微步兮,念山之高。
晓神女之有思,
故歌之以寄君。
人声停了,琴弦拨出了最后一个清音,而古埙却幽幽不绝,将情思拉得悠长,也将听众的胃口吊起,不愿天籁结束。
陛下倒是很快从这天籁之音中抽离了出来,看来应当是时时享受,不觉稀奇了:“此赋,可是你自己做的?”
“是,陛下。”她羞怯地颔首,“妾才不佳,献丑了。”
“歌中的瑶姬,佩碧瑶琼琚,饰金翠流珠,倒像是写你自己,一身琳琅,遍体奢华。”
她本是自谦,做好了受褒奖的准备,以及像卫容华一般,期待着陛下的柔情蜜意,可是听了这话,一时语塞,丹唇轻启,却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在陛下没想着继续难为于她:“不过难得你有心,这首歌写的比方才的诗要好些。”
郑美人听此,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看我依旧如痴如醉的模样,陛下看向我问道:“姝儿,你觉得此曲如何?”
“今日听君歌一曲,如闻仙乐耳暂明。”我实话实说。陛下朗声笑了。
郑美人的眼梢与唇角又飞扬了起来。
“陛下,妾听闻赵婕妤乃是舞女出身,一颦一笑,皆有风采。如今一见,真是惊鸿之姿。”
郑美人原是将我当成了眼中钉,方才还说我与宫女无异。如今却在陛下面前道出夸赞之语,极尽夸张之能事,不知有何用意,我心下猜她欲让我当众舞蹈,这倒也无妨。虽然未曾准备,但既然是家宴,就当是逢年过节秀一秀才艺。
谁知,她话锋一转:“不知赵婕妤歌何如?必也是金玉美音,不逊于妾。若得一闻,便无憾矣。”
看来她存心想为难于我,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个法子。我歌喉显然远不及她,汉朝的声乐我也未曾研究过,但显而易见,与两千年后的流行音乐相去甚远。
我急急地驳道:“郑美人若想听金玉之音,不如请乐师演奏钟磬。我非金玉质地,如何能作金玉美音?”
这话引得陛下笑了一回,他向郑美人问道:“赵婕妤舞是绝佳,若论歌,应当你是第一。不过,你何以断言,赵婕妤亦能歌,且不逊于你?”
“回陛下,妾在颍川之时,阿父府上亦养了舞女,自古歌舞是相通的,不少舞女亦能歌擅曲。”
说着,郑美人目光流转到了我身上,唇角扬了起来,眼神晶亮,带着些挑衅的神色:“原是要伺候达官贵人的,若少了些才艺在身上,可怎生好呢?赵婕妤既是舞女之中拔尖之人,多才多艺,想必曲艺也是绝佳。”
我应声道:“既是歌舞相通,为何郑美人不为众人跳一支舞呢?宾客尽欢,岂不更好?”
郑美人轻笑了一声:“妾家里虽不比皇后与班婕妤是朝中显贵,但也是一郡都尉,素有家教,以舞悦人乃是下九流的行当,莫论高门小姐,就算清白平民,也鲜有教习舞蹈的。”她顿了顿,又高扬了声音,“可不比赵婕妤,可以抛头露面,得人调教,舞于人前,亦可以同流水的贵人们把酒言欢,以歌诉情,以舞承宠。”
“闭嘴。”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陛下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你既爱唱歌,当保重你的喉咙,少言语些方好。”
郑美人还未来得及将洋洋得意的神色换作谨小慎微的神色,我便朝她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