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再次漏跳了一拍。这个付哲毓,平时对她一向是爱搭不理、惜字如金的,怎么这个时候想起跟她说这些废话了?
她还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头,意有所指道:“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我们付家这么让你排斥吗?走到哪里你都要强行划出一条生人勿近的界限,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我们家真的虐待你了。”
她一怔,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她名义上的哥哥。付哲毓似乎还是那个付哲毓,但又隐隐约约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她一时之间还分辨不出来。
“反正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不如就一起聊聊吧。”他耸耸肩,抬手指了指楼顶露台的那个方向。“我猜你应该才刚上去,只不过是因为发现我在这里游泳你才想走的吧?”
付哲毓确实是个聪明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编瞎话去应付他,只能低垂下头,跟着他去了露台。
“要不要请人带点饮料或者吃食上来?”才刚坐下,他便十分体贴地问她,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他们是真的要在这里驻足谈心,她连忙摇头拒绝了,还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他抬头眺望了一眼遥远的星空,表情似乎有些恍惚,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一脸冷静地盯着她。
“我记得,以前我母亲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常常就在这里一起吃饭。”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那时我觉得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不过……后来很多事就物是人非了。”
她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感觉在他面前是这么难堪和不安。虽然那些是是非非不是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可以置喙和干预的,但有些事情错的就是错的,不会因为时间长了就变成对的了。
“然后现在是我的爷爷,”他话锋一转,话题转变的速度让她猝不及防,以至于她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茫然。“我们光华集团的掌舵人突然就这么走了,我真的觉得,生命是最无常的一件事。”
她不自觉地也跟着点头。是啊!她的父亲也走得那么早,那么突然,谁说生命不是最难预测也最难琢磨的呢?
他看她在点头,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弧度。
“我以为我的爷爷会在光华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干到很久,久到他再也干不下去为止。我比谁都盼望着他长寿,因为光华没有哪个人能取代他的位置。”他如是说。
她愣住了,像是不敢置信他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紧紧地捏住手中的那条白色毛巾。“如果有他在,我们这些孙子辈可以尽心发挥所长,早日取代我们的父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我相信我们这些年轻人会跟随着我爷爷一起把光华发展得更好更加壮大,但是现在……他却不在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哀痛。
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人——是在对她说真心话吗?可他们并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啊!
付腾海在每个付家子女的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作为局外人自然不会去揣测,也不可能去置评。豪门的家族里,多的是面和心不和的例子,也多的是昨天还打得头破血流今天却因为某种利益而沆瀣一气,究竟哪个是真心,哪个又是假意,真要分辨清楚岂不是自找麻烦?
只要大家都能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就行了。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在付家才会摆正自己“局外人”的身份,小心翼翼、明哲保身,永远不去干涉付家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
但是现在……是不是有哪里开始不一样了?
付哲毓将手里的那条毛巾甩到一边,语气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光华集团要经历最大的危机了,可我一点也不想我爷爷创办的这家公司被弄得四分五裂、乌烟瘴气。”
她愣怔了半天,才终于试探地开口问他:“你想干什么?”
坦白说,如果付哲毓真是这么想的话,她倒是挺欣赏他的那份魄力和决断。
现在包括付崇谦在内的那群人还在想着怎么样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好处,得到最高的那个职位,但付哲毓却是真的站在了光华集团的角度去思考他们当下面临的问题。
他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沉默了良久,久到她以为他可能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他才终于沉声开口:“现在的董事会,都是一群上了年纪又思想僵化的老古板,他们以前在我爷爷的带领下还能听话,还能为光华做事,现在呢?恐怕他们是要仗着自己的那点资历和权力开始向付家每一个人要价了。如果不能驯服他们,或者踢他们出局,只怕以后的光华只会背着一个越来越重的负累艰难前行。”他掷地有声地吐出这番话。
他的意思是……她愣愣地像个石头一样呆在那里,大脑几乎有瞬间的空白,直到过了好半晌才意会过来。
他是想彻底从如今光华集团的董事会下手了?不去争取那些股东的支持,而是干脆直接踢他们出局?
这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