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溪和陆际远对视一眼。
“去世啦,”林老的手轻慢迟缓地摸着标本,像是树皮一样的手,像是树皮一样的声音,“十七年了,我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十七年。”
林老没有子女,也是三位被采访人中唯一没有子女的老人。
“她是山那边的人,离这儿要过两个山头,家里人要把她嫁给村里的老鳏夫,她不肯,就跑了,然后遇见了我。”林老说,“为了结婚,我身上的钱都给了她爹妈,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这个房子。”
那时候房子破破烂烂,刮阵风都要倒了似的。林老的妻子便在房前屋后移栽了铃铛草。风一吹,白色的花朵露出来,似乎意味着他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陆际远在资料最下面抽出一张照片,房前站着一对年轻夫妻,亲密无间,笑容幸福。
门前有新贴的红色对联,但穿着是春秋季,应该是后来房子翻新拍摄的。
“那您提到的松树呢?”洛溪问。
“我带你们去看看。”
怕他腿脚不便,节目组想劝说林老,老人却坚持地摆摆手。
从老房子出发,步行一段小路,上两段陡坡,中间拐过了数不清的弯。
陆际远腿长,一步踩上小坡,转身朝洛溪伸出手。
洛溪抓住了他手腕,上去之后对方却顺势下滑,牵住了她的手。
“牵着我走吧,前面都是草丛和落叶,小心有坑。”
洛溪没有忸怩,任他牵了。
林老在前,显然是走惯了这条道,很快带他们找到了松树林。
仰头看树顶,纵横交错的树冠有种异时空的震撼感。
林老却并不逗留,径直往其中一棵走去。
“就是这儿。”多少还是年纪大了,一下子走这么多路,还是会喘。
一路走来,感觉手心都要出汗。洛溪趁机松开陆际远的手,上前扶着老人坐到了她脱下的外套上。
“您说的松树是特指这一棵吗?”
和周围的几棵大概比对了下,洛溪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那年雪天我进山来,路过这棵松树,捡到了一只松雀。红色的羽毛,在雪地里一眼就看见了。它受了伤,翅膀上落了雪,还带着松树的气味。”林老的手在树皮上摩挲,望向远处的神情落入回忆的网。
“我想把它带回去治伤,站起来却看到了雪地里的她。”
那个把铃铛草栽满房前屋后的女孩,当时就晕倒在雪地里,和松雀一样,发烧后通红的脸,身上也有松树的香气。
*
采访到中午结束,林老想招待他们俩吃午饭。
陆际远把外套脱下盖在洛溪肩头,边挽起了袖子。
“你的衣服脏了,穿我的吧,”他去房子外面砖砌的洗手池边洗了手,对林老说,“爷爷,我来做饭吧。”
洛溪抱着自己的衣服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帮忙。
男人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大了几圈,洛溪把袖子推到手肘上方,没一会儿又滑下来。
陆际远见状,正在淘米的手停下,放在龙头下冲了冲,伸到了洛溪面前。
“帮我擦一下。”
洛溪去掏口袋,想起不是自己的衣服又把手缩回来。
“我去我外套里拿下纸。”
“不用,我右边口袋就有。”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洛溪就干脆伸进了口袋,确实有纸,但顺着纸巾还掉下来一张纸条。
陆际远见她去捡,慌了一下,但是脚下没动。
还好洛溪没有打开,只顾着拿纸帮他擦手。
女生的手指节细长,没有花哨的美甲,指甲透出肉粉的光泽。与陆际远的手放在一起,随着动作转移变化姿势,看上去徒生了层缱绻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