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见到了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女人。
芝加哥积雪仍厚,气温骤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奚元看到这个数字简直不敢相信,回想起来,她跨年那天是怎么做到在屋顶酒吧的栏杆边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冷的?然后她替自己感叹:年轻真好。这大概和她高中时和朋友们发疯,突发奇想,大冬天穿裙子去海边拍照也不觉得冷是一个道理吧。
胡思乱想之际,她等得困了,于胸前抱手,很收敛地打了个哈欠。贺婉词终于来了。
她披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戴黑色墨镜,踩着十厘米高的黑色皮靴,一身压抑的颜色由经典图案的FENDI羊绒围巾所点缀。在这样一身黑上,连那围巾的颜色都算得上鲜艳。
并且贺婉词完全能hld住这身黑。她一头超级利落的短发,由江悯的两位黑人保镖撑黑伞送入屋子。伴着零星的雪沫,那气场,尤其那发型,让奚元联想到电影《穿Prada的女魔头》的原型:安娜·温图尔。
但当然,贺婉词没那么老。她年龄看起来和江悯不相上下,可能是发型和打扮的缘故,她看起来很成熟,很御姐,甚至好像比江悯大。在此之前,奚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贺婉词是这样的人。从名字听来,她完全该是个温婉、说话带着江南软语的香气美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感吗?
当贺婉词摘了墨镜,站到她和江悯面前时,她大脑仍一片空白。贺婉词先冲她微微一笑,又看向江悯,但也没有说话。
奚元眨了眨眼。
在微妙的气氛中被夹在中间,她真是尴尬又无辜。而江悯和贺婉词简直就两只老狐狸。江悯轻轻笑了笑,先开口向贺婉词介绍:“这位就是我先前和你提过的,奚元。”
奚元笑一笑。
讲真,这感觉太像在给正主介绍:看,这就是那位和我暧昧不清的女士。江悯继续说下去,事情才变正常些:“……正好她也对芝加哥不算熟,我这几天都有事,要去学校,就让她和你一起在这里玩玩吧。”
贺婉词一双很深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甚至有点像外国人的鹰钩鼻。她目光又落到奚元这里,两个人相视一眼。
“但我坐了近一天飞机,有点累,行李也需要收拾一下。”她看向江悯家那位保姆,她一直站在大厅最旁边的不起眼处,“梁姨,麻烦你带我去房间吧。”又看向奚元,“明天我们再一起去玩。”
“好的,好好休息。”奚元目送她随那位阿姨上楼,想,贺婉词连这位阿姨叫什么都知道。
黑色的身影在二楼转角处消失,奚元和江悯对上视线,她眼神意味深长,暗含着不满与对金钱妥协的无奈。
她又一次站在这个新立场吐槽:万恶的、为所欲为的资本家。江悯眼里含义就不同了,已然是置身事外的看戏者姿态。
“很6哦。”奚元如是评价,转身上楼,准备珍惜自己最后半天的清闲。但她每次都是在对“金主”出口不敬后觉得不妥,旋即一个转身,大概是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断了,江悯也正好转头看她,她微微一笑:“祝你在学校顺利,顺利毕业,可别延毕了。”
“不会,没有这样的经历。”
“……?”奚元总觉得这话里有一层别的意思,“我也没有。”
江悯回过头去:“我好像没说你有。”
“但你阴阳怪气的。”她也没好气地转回身,继续上楼。听他道:“可好像是有人先祝我延毕的吧。”
她那一瞬间觉得他真像个小学生,不和他继续争论。
江悯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她没在这座庄园中见过江悯。他彻底让出位置,让这片空间成为她和他未婚妻周旋的战场,太卑鄙无耻。
第二天与贺婉词面对面、共进早餐时,奚元正是这样在心中嘀咕着骂他的。她姗姗来迟时,贺婉词的早餐已经收尾。两人都没有打招呼,她坐下,贺婉词在她对面端起全英报纸,完全的精干女强人形象。
这是江悯家报纸,梁姨递给她的。奚元不经意抬头扫一眼,全部是财经类、政治类、对她来说极其没营养的催眠式新闻,她悻悻地低下头吃早饭。
“我已经安排好这几天行程。”隔着报纸,贺婉词开口,“比较满,基本都是购物和吃饭,打卡一些我先前搜集的比较感兴趣的地方。你这两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吧?可以接受吗?”
说完,她才放下报纸看奚元。想了想,奚元答:“我身体挺好的。”
她后来才意识到,贺婉词可能在问她有没有来例假之类。
贺婉词重新端回报纸:“那有劳了。”
她语气松软了点,轻笑一声:“我在芝加哥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之前一直在国内忙,好不容易出国来放松一次。”
“噢噢。”
她说什么奚元就应什么。
庄园门口停了辆纯黑色路虎卫士110,不知道是不是江悯的。因为他车太多,车里停的都是超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停其他车。
奚元和贺婉词上了后座,车内已经由空调暖风轰得舒适。驾驶座大概是随贺婉词同来的司机,中国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此前奚元从来没见过;副驾驶上是江悯的一名黑人保镖,缄默寡言,身材能顶两个驾驶位上的男人,奚元坐在他后面,向前的视线都不太好。
车门关上,司机很了解贺婉词习惯,出发前为她继续播放歌单,她在后座闭上眼。奚元将脸侧向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