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映照下,赵红星肃穆的面颊上明明暗暗,亦如刘琴忐忑的内心。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再发现自己的朋友可能偷渡后,心里早就被慌乱恐惧占领,能瞒着众人一周,也无非是因为心里头念着与陆茵茵的情谊。
她看着赵红星毫不迟疑的烧掉车票,心里的恐慌却突然消散不少。
赵红星看着车票被烧成飞灰,低声开口:“不要猜测,不要怀疑,偷渡的是谁,自有公社的人去查,去追。”
看着刘琴可怜兮兮的样子,赵红星沉吟了下,还是解释道:“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了,谁跟这个扯上关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人是谁,也不是这一张车票就能确定的。”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现在即便把车票上交都不能撇清你们的干系,撇不清知青院的干系。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当没有这件事。”
“你要明白,我也要保证自己和知青院不受牵连,我要劝你一句,不要再管这件事。”
“就算真的是陆英英,那她也绝对逃不了排查,她的生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个知青,这些也不是你能管的。你要做的是,不管是不是陆茵茵,你都要撇清跟你的关系。”
“记住,没有车票这一回事。”
刘琴被赵红星一番话镇住,好歹冷静了下来:“可是,李婉那里。”
“不用管,她看到车票没了,会怀疑陆英英是不是回来拿走了车票,至于陆英英是不是偷渡,等公社查出来,她的这些怀疑也就无关紧要了。”
刘琴松口气,赵红星扫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刘琴乖巧的应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赵红星陷入沉思。
小姑娘单纯,不知道这事情牵扯巨大,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要真是陆茵茵,那公社就会怀疑他们这群知青思想滑坡,肯定存在其他坏分子,一个生产队三个人偷渡,到时候知青们社员们一个都跑不掉。
赵红星思考着,思虑着有哪些关系能走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京市的家属大院,北风呼啸,白茫茫的大雪淹没了整个家属院,在寂静的夜里,每一栋院子就像一座孤岛。
谢家这座孤岛的房里,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谢奶奶林芳华与谢母李秀清正在清理桌上欢聚留下的杯盘狼藉,就听见楼上房哐当一声,似是茶杯砸地的声响。
接着就是谢爷爷谢明礼的喝骂。
婆媳两人只是停了手上的动作,互相看看无奈的摇摇头,谢明礼脾气火爆,儿子谢启性子温吞,父子两人说话的时候通常是谢明礼说一不二,谢启很少驳斥父亲。
但是,大孙子谢临却不一样。
他虽然是随了父亲的克己复礼,但他性格中却又有执拗的一面,一件事情不称他心意,他就会像唐僧一样向你一遍遍坚定自己的想法,誓要说到你缴械投降。
偏他态度温和,说话声音也不疾不徐,对上谢明礼的暴躁脾气,仍旧情绪稳定。
即便谢明礼仗着是长辈胡搅蛮缠,他也能不软不硬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把谢明礼的无理要求一一驳斥。
因此自他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之后,总是把亲爷爷气得跳脚。
谢明礼气归气,但却是最看重这个大孙子,从小到大,家里的大小事总会征求大孙子的意见,唯一一次任性,也不过是答应了陆家的婚约。
但在他详细阐述两家渊源之后,大孙子谢临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婚约。
所以谢明礼不明白,陆家小姑娘马上就到京市了,部队里的结婚报告也批了,家里也开始做结婚准备了,甚至请帖都要发了,自家好大孙到底为什么又犯了倔,突然就不要结婚,要取消婚礼。
难道是看上部队里哪个姑娘,要知道他们老谢家出情种,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难办了。
他那个呆子儿子就是这样,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仅有的几次怒发冲冠可都是为了他媳妇。陆明礼搔搔下巴,冲着一旁准备看的儿子说道:“你出去把你娘和你媳妇喊进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聊会。”
谢启瘦瘦高高的,非常斯,他长相温润,性格非常温吞,即便父亲儿子在他眼前争吵,他也没有太波动的情绪。
他放下本,推推眼镜看了僵持的爷孙两人,最后冲着站在一旁高大英俊的儿子温和的说道:“阿临,爷爷年纪大了,你跟他好好说,不要惹他生气。”
说完,谢启拿起一旁的托盘,把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来,才离开了房间。
谢明礼深吸了一口气,从桌抽屉的一个角落翻出半包烟,叼到嘴边的时候,头上还缠着绷带的谢临上前两步,掏出一盒火柴,熟练的为爷爷点上烟。
火光下,谢临英俊的面容上,光影氤氲闪烁,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悲色。
谢明礼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沉吟开口:“阿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