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卫辞外出公干还没有回来,卫家的老夫人和徐氏,以及卫辞的两个妾室,几个孩子,眼下都在正堂上,正等着卫卿不疾不徐地走来。
清淬的天光,被门框给圈限了起来,明亮得让人眼睛发胀。
卫卿从那海棠树下走过,出现在了门框圈限起来的视野里。她一身破旧的布衣,发丝绑在脑后,神色平淡,背脊挺得笔直。
这和当初被赶出家门那个瘦弱可怜、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大相径庭。
没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羞羞怯怯,竟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与利落。
坐在正首的卫家老太太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忆起多年前,缪岚初入卫家门庭时,那番矜贵自持的京中贵女的光景来,心中微微一沉。
这是她的女儿,转眼间长这么大了。
老太太旁边坐着的便是徐氏,一脸精致的妆容,身材微微发福,少了些以前那股妖妖娆娆的韵味,可见日子过得滋润。
徐氏眯着眼,打量着卫卿,心里憋着一股火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让下人开了后门接她进家门,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不想这丫头居然不识好歹,非要卫家敞开正门迎她回来!
卫卿在乡下的时候,徐氏便叮嘱过让林婆子多加“照料”,现在亲眼见了她,本以为她会是一副畏畏缩缩、烂泥扶不起墙的样子,却没想到在她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懦弱与自卑。
她那副平静的面孔下,究竟是怎样一副心思,徐氏盯
着她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分毫。
卫卿进得正堂门口,在老夫人跟前站定,然后撩起衣角跪下磕头,一举一动寻不出丝毫差错,道:“卫卿给祖母磕头请安。”
一看见卫卿,就不能不使卫家这些知晓内情的人心里膈应,老夫人亦是如此。
因为卫卿长得像母亲缪岚。
现在听卫卿给她请安,老夫人回了回神,面上有些无法形容的晦涩,僵硬地点点头,道:“你舟车劳顿,便不用行此大礼了,快起来吧。”
卫卿起身,又面向旁边的徐氏,也依然平静规矩,行礼道:“见过夫人。”
她越是这般,越是滴水不漏。
徐氏心下莫定,却也顷刻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笑脸,道:“老夫人都说不必多礼了,回了自个家里,你还客气甚?往后,你便随家里的孩子一起,唤我母亲吧。”
卫卿道:“是,母亲。”
徐氏现在是当家主母,家里不论她的孩子还是妾室生的孩子,名义上都得唤她一声母亲。
可徐氏认为,卫卿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唤她母亲;只要她有一丁点不愿意,那就是坏了规矩,徐氏便能名正言顺地好好调教她。
没想到卫卿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唤她唤得十分自然,仿佛进了这家门,往后大家当真是一家人一般。
大概是在乡下这些年,吃尽了苦头,现在好日子来了,当然要上赶着些吧。
徐氏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不由笑意中带着鄙夷和不屑
。
现在她是卫家的正牌夫人了,这小丫头片子若想跟她过不去,那还有的是苦头给她吃!
徐氏身边站着一双儿女,眼神各异地打量着卫卿。
女儿大概十四五的样子,生得亭亭玉立,是卫家的长小姐,叫卫琼琚。儿子则是卫家人人捧上了天的卫辞的独子,叫卫子规,排行第四。
卫卿排第二,下面还有一位妾室生的女儿,叫卫琼玖,笑得甜甜的,唤卫卿一声“二姐”。
卫琼琚则温婉大方,柔柔道:“二妹,你可总算回来了。”
卫辞总共就这四个孩子。
旁边的卫子规才六七岁大,卫卿记得她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连话都还不会说,眼下却能用鼻孔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是那个被赶出了家门的孽女?”
此话一出,堂上的气氛当场有些尴尬。
老夫人微微沉了沉脸。
徐氏毫无责怪之意,理所当然地对卫卿道:“子规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莫往心里去。”
卫卿不置可否地低着眼帘,眼底里深得无底,看着这张稚嫩却趾高气昂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