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又继续道:“到时候表妹们来了,哥哥也得多挪些时间陪陪她们,带她们在京中各处逛逛,一年到头难得见一次的亲戚,陪好了,母亲也欣慰,病也好得快。”
刚回宣府陪着江氏一块吃完了晚饭,今日十五,原本是有圆月的,只是下着微雨,云层厚实遮住月光,加上满园杏花已经开了,颇有些杏花微雨的雅趣。
他听这话觉得不对劲,说得他像是陪客卖笑的花娘,剑眉蹙起:“她们想出去玩,到时候自会派了丫鬟仆妇跟着她们,关我什么事?”
她被这话堵得一滞,暗暗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毕竟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表妹,没准以后江氏还要塞给他做媳妇,真是不解风情。
他说要娶她,她真是一万个不相信的,想娶她得冲破多少枷锁万难,光是江氏那一关,芷蘩想一想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走吧,回家。”
他拎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披在身上,从檐下的伞桶里抽出油纸伞,下人见状,赶紧上前也拿了一把递给跟在他身后的芷蘩。
男人单手撑着月白的七十二竹骨油纸伞站在阶下,两袖清风,眉目疏朗,他往后扫了一眼,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来?”
论起道理,侯府才是两人从小长大的“家”,可是她方才分明听到他说的是“回家”。
比起“回栀园”,“回家”独有一种脉脉温情。
虽说自己从来没在人前说过什么,但是偶尔夜深人静时,难免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家了,父母相继故去,唯一的胞兄不在身边,远在任上,以后栀园就算是她的家了。
只是这个家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想起小时候承欢父母膝下的快乐日子,她如何不心酸寂寞?
如今宣沉渊似无意一句回家,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亲人的。
她心里一暖,跨出门槛,撑开手里的伞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路,就踩到了一块已经裂开的青砖上,“哗啦”一声,砖缝里的积水溅起来。
“看着些,别踩到水里。”一旁的男人看着她脚背上已经被细雨微微沾湿的裙裾,有些无奈:“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鞋袜湿了没有?先回去换双谢公屐。”
她摇头:“没湿,就这么走吧。”
他不再拗她,带着她缓缓而行,出了大门,门口没有马车相候,看来,他是要带着她步行回去。
她出门坐马车居多,闹市里不好骑马,对于回栀园的路,她也不怎么熟悉,便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心里惊奇他对于地形的熟悉。
他好像比她还熟悉栀园在哪里。
她目光落在侧前方的男子身上,一身玄色广袖长衫,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唇微微抿着,眉目被街边两道煌煌灯火映照得波光潋滟,煞是好看。
这些日子长安夜里都热闹非凡,前些日子皇后圣诞,京中万国使团还未离开,胡人胡商和本地外埠的商户将宽敞道路两边的街巷挤得水泄不通,两道的商户挂着被雨沾得湿润的各色招子,家家户户檐下点起的风灯和百戏团杂耍铺架起的灯墙将闹市映衬得恍如白昼。
偶尔有几株红杏海棠还有梨花树探出高高两道的院墙,三五个小孩子手里捏着竹竿,嘻嘻哈哈地一路打闹蜂拥而过,卷起的风带落几片落花,荡悠悠地拂过清俊男子腰间被微风拂起的玉佩和穗带上。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她叹息道,主要也是没话找话:“春天过去得真快呀。”
京都的街坊路径都铺了石砖,加上雨又不大,路面微微湿润,蒸腾出白日里的燥气,他听到她的叹息,转过头看她,“方才说什么?没听清。”
芷蘩挨近半步,两人的伞碰到了一块,一白一红的两把油纸伞水火不相容,她只能把自己的那把伞斜着,“我说——春天过去得真快。”
宣沉渊看着她两手把着伞柄,歪歪扭扭的样子,下巴微微抬起:“把伞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