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黑影摇曳,漪澜院就在眼前,院子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流云和宿月在一楼的厅堂等着她回来,正昏昏欲睡地坐在圈椅里打瞌睡。
想说的话就在喉咙口,可是又不敢说。
从小到大,他做什么事情都那么完美。
教她读写字,陪她说话解闷,她被同龄的玩伴们欺负没有亲娘时,也是他帮她出气,还安慰她,带她去杏花楼曲江池吃好吃的。
还是长安所有长辈眼里的孝顺儿子,聪明学生,在国子监读时,季季的明经考学都是第一,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进中省尚台走仕途,可是他却非要去做生意。
国子监博士如今还时不时惋惜,想要游说他入朝为官。
何必让好好的兄妹情谊变了味道呢,若是真的因为要为四年前的事情负责,真的大可不必,事情说开了,哪怕她心里如今还有点芥蒂,但是其实也无关痛痒了,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就像那日他说的,人要往前看。
兄妹怎么能做夫妻呢,哪怕是没有血缘,可是就是兄妹啊。
“没什么。”她闷声道。
男人静默地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弥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她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今日那些和尚,是母亲要请的?”
他问道。
她强自镇定:“当然,母亲一贯信这些,不然哥哥以为是什么?”
他面色如常平静,看了她片刻,似乎要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什么端倪。
时间忽然慢了下来。
一直到她后背沁出薄薄的汗来,他才终于笑了声:“是我想多了。”
她僵直的脊背终于柔软下来。
“晚上门别栓。”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门锁这么紧,防贼呢?”
她又头皮一麻。
这几日她总是早早地趁着他还没回来就锁了院门,连着屋子的门也一块落了栓,连宿月都以为漪澜院是不是遭了贼,怎么突然防得这么严密起来。
这几日也没见他再突然过来,突然这么冷不丁提醒一句,她脸通红地“啊”了一声。
这样真的不太好吧!
芷蘩真的想尖叫。
我真的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待的啊我的哥哥——
回了漪澜院,她上了楼,歪靠在北次间的罗汉床上翻,听到宿月气冲冲地回来,跟流云说起刚才在外头听到的风言风语。
“平日里三娘子对东院那些人也不错了,这会听了别人几句话,竟然就开始背后议论咱们三娘子,真是可恶!”
流云问她们说什么,宿月将听到的学了一遍,无非是说芷蘩克江氏,还有说得更过分的,说芷蘩八字太硬,天生克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芷蘩幽幽叹了口气,心里自己安慰自己。
让他们说,说就说,说得越难听越好,越难听,她就能越快搬出去。
她把手上的回纥扔到一边,朝楼下扬声道:“睡觉睡觉,明天还要进宫给皇后陛下祝寿呢。”
两人答应了一声,流云又照例问道:“娘子,门锁嘛?”
芷蘩闭了闭眼,“不锁了。”
刚拿起锁跟钥匙,流云又放了下来,低声奇怪道:“怎么今日又不锁了。”
总归有她的道理,流云摇摇头,跟宿月熄了灯,也下去休息了,芷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