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先有梅鋗进山,后有梅山蛮优免赋税,那个曾亲口许诺他们免役的皇帝,说不定竟与此刻在座的诸人都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吕雉心中默念,深感命运之神奇,难描难绘。
她此时的把握又多了一分,侧头看看刘季,见他面上不置可否,便将自己预备出巡长沙国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讲了。
诚然,当着吴臣的面,刺史巡察什么的,她自然草草带过,只说秦始皇多次出巡,至多到过澧水以北的南郡,未再南下。
而本朝皇帝忙着东征西讨,也从不曾踏足湘中,对于一个藩屏汉室、外接胡越的功臣之国来说,未免不够重视。
她一面说,刘季一面缓缓点头,显然已被说服。
众人则一片沉默,每个人的脑子都在飞快地运转着,大家察言观色,知皇后南巡之事已成定局,只是不知要去多久,要作何等阵仗。
过了片刻,吴臣首先惶恐道,
“可……可臣国偏远地小,实为边郡,加上气候卑湿,只怕招待不周,委屈了皇后。
说来惭愧,去岁臣父受封后,仅过了四个月就薨逝了,连寝殿都没来得及大修。
眼下,臣在临湘的所谓王宫,只是于战国时楚城的旧址上草草补了补屋顶,实在简陋。”
“不碍的,”吕雉与刘季相视一笑,
“又不是要在临湘住半年,瞧把你吓得。
再说,你们爱惜物力,弛以利民,本就该大大褒奖,岂有苛责之理?”
全国五十余郡、千余县的地形、人口、风貌、道路、物产早深深刻在萧何脑中,他迅速规划了一下路线,轻车熟路随口道,
“皇后的仪仗自洛阳出发,向南行五百里,便可达南阳郡的治所宛城【1】。
南阳是我汉的三大郡之一,下辖三十余县,人口众多,物资丰备,千金万金之家比比皆是。
郡守吕齮()也是个明白人,还是咱们的老相识。届时车队可在宛城多歇几日,顺道会会当地的富商豪族。”
“哦对啊,咱们当初破宛城兵不血刃,还多亏了吕齮。”
刘季颔首笑道,看向张良,“说起来,吕齮能保住一命,还得多谢子房啊。”
吕齮是秦时的南阳郡守,刘季率军西进,途径南阳时,曾将他逼得败守宛城,几欲自尽。
后来,多亏吕齮的舍人陈恢挺身而出,孤身入敌营,与张良协商,吕齮才答应倒戈,宛城守军全数易帜,刘季不费一兵一卒,彻底攻克了南阳郡,而吕齮则续为南阳守。
“那是吕齮自己想得通透,加上陈恢忠心为主,老臣可不敢居功。”张良也笑,眼睛眯成一条线。
萧何顿一顿,接着规划路线,
“过了宛城,继续南下,再行三四日,便进了南郡的辖境。
窃以为在途中不必过多修整,顶多到达南郡的治所江陵后,歇上一歇。
自江陵再行七百里,耗时十余日,也就到临湘了。”
当年始皇帝从咸阳巡游到云梦大泽,历时一个半月便走完了,算下来,其盛大的仪仗车队平均日行六十余里,可见当时震慑楚人之急迫心情。
而根据汉律中徭律之规定,运送物资的重车重负,每日所行距离需达到五十里,而空车需达到七十里。
萧何深谙皇后为人处世的做派,知她吃得苦耐得劳,绝不会有无关紧要的骄奢之气,因此,为她规划的日程,尽管有些紧凑,却没有错过途中任何一个皇权应该覆盖的重要关隘。
比如南阳郡的宛县,比如南郡的江陵。
南阳郡在战国时初置,气候温和,多山多水,是产粮大区,加之交通便利,为冲要通衢之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其治所宛城,与邯郸、临淄、成都、洛阳齐名,为汉初五大都会之一,繁华无比,富户豪强多聚居于此。
提到当地富户,刘季来了兴致,
“听说南阳有家巨富,姓孔,原是梁国人,被始皇帝强行迁到了宛城,是吗?”
“正是,”萧何对答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