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军受伤,无法医治,一不注意是会要人命的。
从京城到西北边境,流放路上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贪生怕死,如今的他,早就没了读人的清高,只想好好活下去。
李正坤拿着干膜,没去看其他人的反应,默默蹲在墙角,用手仔细的将干膜上头的尘土擦去。
干膜很干,还摩嗓子,这样的东西,在京城的时候,别说吃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曾经的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居然有人会吃这样的东西。
可是现在,这种连家中牲口都不会吃的东西,李正坤是一点都不敢浪费。
边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困苦,还要艰难,吃不饱饭饿肚子是常事,一丁点粮食都是珍贵的。
嘴角掉下了一点干膜屑,李正坤见了,立马小心翼翼的将其捡了起来。
将干膜屑丢进嘴里,李正坤又有些走神了。
“那一家子不过是从边关来的蛮子,连家中的奴仆都不如,相公实在不用放在心中。”
这是刚得知时正和一家的存在时,妻子对他们的评论。
当时的他,因为骤然知道自己不是伯府血脉,惶惶不安,妻子的言语明显安抚了他不安的心。
是啊,他是伯府精心培养的进士,而时正和呢,只是边关一小小军户。
当时的他,每每说起时正和,心里其实都是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之态的。
而现在,他也活得不如一个奴仆了!
曾今对于时正和的轻蔑,反过来狠狠的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时也映照出了他的卑劣不堪。
李正坤慢慢咀嚼着嘴里的干膜,咀着咀着,眼中就弥漫起了水雾。
他的人生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李正坤又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前面几十年的人生.
前三十年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春风得意的,有爱护自己的父母兄姐,有出身显贵的妻子,还有四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自己也是不负众望举业有成,成为了武昌伯父第一个入翰林的进士。
他对伯府来说,是骄傲,是荣光。
按照伯府对他的安排以及他自己的打算,他会在翰林院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以预见,他的人生绝对会幸福美好多姿多彩,可如今的他,却活得无比的失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人生慢慢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是蒋家舅舅的来信,是时正和的出现。
他,不是伯府血脉!
李正坤至今还记得知道自己不是伯府血脉时,心中涌出的那种惊惧和崩溃。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一下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盗窃别人人生的小偷。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偏离原有轨道了。
他的人生直转而下,就是从和伯府的疏远开始的。
李正坤反复回想过他和伯府的关系,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彻底离心的。
他知道,一开始伯府即便要认回时正和,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甚至因为他主动搬离伯府,对他还心生愧疚。
如果他一如既往的好好在翰林院任职,不去和时正和比较,约束妻儿不和他们起冲突,避着他们一家,哪怕后来时正和一家越来越出息,伯府越来越重视他们,他和伯府的关系也不会变恶。
他很清楚,哪怕他不是伯府血脉,伯府中人对他也都是有感情的,尤其是父亲母亲,他们对他的疼爱,他是真切的感受过的。
可是,后来的很多事他都做错了。
他无法压下想要和时正和一教高下的欲望,他想让伯府的人看看,他就是比时正和优秀。
所以,对于妻子以及曾家做的一些事,他要么选择无视,要么成了帮凶,一步一步将伯府众人越推越远。
其中,他做得最错的一步就是接了李家人进京。
李家人的到来,不仅让他自己的小家变得鸡飞狗跳,也让伯府和他彻底离心,就是从这里开始,父亲母亲再也不见他了。
眼中的水雾夺框而出,泪水滑过脸颊,流入嘴里,混合着泪水,李正坤满心悔恨的咀嚼着干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