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劝说大单于,与当年劝说刘季迁都一样,其关键所在,都是务必使对方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真心诚意地为他们着想。
牺牲眼前漫山遍野活生生跑着的好收成,去换一个不尽人意的未来,他料定,冒顿不会情愿豪赌这样赔本的生意。
更何苦,臧荼还不一定能赢呢。
见冒顿陷入沉思,刘敬乘胜追击,滔滔不绝地再下一城,
“区区燕王臧荼,根本不足为惧。
他若真打得过大皇帝,当初为何甘心推举我主呢?
况且,您知道,汉地作战,与草原不同,需要提前准备粮草。
您看看臧荼送来的那些赠礼,质次量少,像是有备得出大批粮草的实力么?
寒酸如此的燕国,就算逆天取胜了,又能给您什么像样的补偿呢?”
一旁老聂的翻译速度,已远远跟不上刘敬了,他翻译几句,便斜眼看刘敬一眼,目光里不光是尊敬,简直有些折服了。
最后,刘敬环视了一圈沉默的太子与阿克为甚等人,以一段惊天动地的话,完美收尾,
“若您不信臣的话,也好办。
您把臣的命先留着,臣就住在边上的毡帐里,陪您一起静观局势。
臣斗胆预言,臧荼以蚍蜉撼大树,不出三个月,必败无疑。
至于是否与大皇帝交好,届时您再做定夺,也不迟。
若臣所言有诈,无论大单于对臣要囚、要剐,毫无怨言。”
老聂早听傻了,吭哧吭哧费力译完,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刘敬说,
“‘剐’这个词,匈奴没有,他们也没有监狱,没地方关你。
但他们好像有种刑罚,是把人栓在疾驰的马后面,活活拖死,就算是草原上的极刑了。”
“随你怎么译吧,剐也罢,拖死也罢,反正我觉得,用不到我头上。”
刘敬呵呵一笑,趁大家还在默默消化的空档,悄悄地把掌心那层汗,在竹节上蹭了又蹭。
只听得油灯的灯芯不时噼啪地爆一声,更衬得帐内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冒顿开口道,
“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你且回毡房等着吧。”
刘敬轻轻呼出一口气,行了礼,面冲着帐内众人,抬脚慢慢后退。
老聂说过,这是匈奴退场的礼数,也是时刻提防背后有人上前来插一刀。
腿有点发软,但他咬牙挺住了,一口气撑到了此时,可不能在退场时丢了脸。
还没退到门口,忽又听冒顿嘟囔了句什么,老聂忙说,
“你等等,单于说他被你叨叨得头昏,险些忘了问——
你可曾听说过,有个叫钟钟离眜的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