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架终究是没打起来。
一是因为徐白和楚平只是来找血肉灵芝的解药,没必要非要弄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有了一层亲缘关系,能坐下来谈反而更好。
二是因为薛野与黎阳本来是为了来偷东西才进薄命司的,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没能说清楚的家事,既是家事便没必要一言不合就开打。
三是因为他们一群修真界中喊得出名字的青年才俊,总不能真的对着一群老弱妇孺出手吧。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计较,局面便陷入了僵持阶段。
而唯一心中没有计较的楚平,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趁机开口劝道:“大家不要激动,我们没有恶意的,就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说实话,楚平嘴笨,他说的话,向来不是被人无视就是叫人跳脚,从没被真正采纳过。但世上的事情,总不能因为知道没用就连试都不试了吧。
楚平虽然总是做事缺一根筋,但也可算是一片赤诚。
就像此刻,所有人都在迟疑着如何让一场干戈平息得足够自然的时候,楚平的粗神经就起到了作用。他这突兀的一句话,就像是给两边的众人递上了期盼已久的台阶一样。
“啊?
楚平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劝动对方,一时之间愣住了。
在他还愣着的时候,众人便被招待着进入了一间宴会厅之中,再回过神,面前的桌面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味,手中已经被送进了一大杯酒。楚平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便被面前拿着酒杯站起来的薛野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薛野看着面前的美少妇举起了酒杯,道:“阿芜……
话音刚落,却听见坐在一边的黎阳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薛野便又改口道:“伯母。
薛野丝毫没有被打断说话的尴尬感,气定神闲地对着阿芜说道:“伯母真乃女中豪杰,一手建起了这薄命司不说,竟然还凭借一己之力弄大了修真界那么多男修的肚子,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佩服。
薛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确实令人佩服,更令人佩服的是,哪怕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黎阳连脸都绿了,他也一样视若无物。
薛野哪里会管黎阳的死活呢,事实上,他说这话的主要目的就是恶心黎阳。黎阳雇他来偷东西,却又瞒着他“薄命司的那位尊上实际上是黎阳自己的母亲
这件事,可谓是彻底把薛野得罪狠了。
本质上,薛野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为此,薛野还特地把被安置在偏僻小院子里的宋邈一起喊了过来,美其名曰:“怎么说都是你小爹,一家人嘛,不要见外。”
小爹这称呼,可不怎么美妙。
但宋邈也是个缺心眼的,他是真的认为阿芜与他乃是真心相爱。甚至在得了消息之后,不知道从哪里裁了一小块红布,匆忙间便用红布包了一小颗灵丹递给黎阳,说道:“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副第一次见小辈的后爹做派。
黎阳听了这话,已经开始磨牙了,他凶神恶煞地看着宋邈,一字一句道:“多谢宋——师——兄——”黎阳故意把“宋师兄”三个字拉得很长,为的就是提醒宋邈他们之间的辈分可不能按照薛野说的“小爹”来。
但宋邈显然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阿芜身上,并没有领会黎阳话里的意思。他专心致志地给阿芜夹着菜,桌上的各色菜肴已经在阿芜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但阿芜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只一门心思地慢慢喝着手里的酒。
宋邈在阿芜心里的地位,由此可知。
而一旁的薛野看着这一幕“父子相认”的场景,心里很是快意:
这样正好,支使过自己的宋邈不光苦于单相思,不日还将大着肚子回上清宗,转着圈地丢人;而暗害过自己的宋思远,一看见自己死而复生却又身怀有孕的儿子,弄不好连仅剩的几年光景都将一口气用尽;再加上坑过自己的黎阳,不明不白地收获了一个没用的“野爹”——
那场面,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薛野嘴角含笑,可扭过头,却看见徐白端正地坐在一旁。徐白可能是因为上次喝醉的事情学乖了,所以这回他并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面目清俊,似一尊白玉制成的雕塑,在这喧闹的酒席上倒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薛野最见不得徐白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们明明同是泥潭出生的野鸭,为何独独徐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于是薛野不自觉地就想给徐白找不痛快:“徐白,你怎么不喝,是不是不给伯母面子?”
徐白没有丝毫的不适,他对酒席和攀亲戚没有任何兴趣,见众人看向自己,便顺势淡淡地询问道:“血肉灵芝的事情,应当如何解决?”
酒酣意浓的时候提起这事,多少有些煞风景了。
但徐白向来对人情世故不感兴趣,他来这里,是为了办
正事的。
原本含笑的阿芜听见这话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向徐白,说道:“这血肉灵芝是我精心培育的,你空口白牙便想要解药,想得有点太美了吧。”
说着,阿芜搁下了酒杯。酒杯的底面砸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这声音如同一声信号一般,让原本还算轻松愉快的气氛就这么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徐白却似乎成竹在握,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我们能查到血肉灵芝出自薄命司,旁人也迟早能查到。”
说到这里,徐白用凉薄的眼神看向了席间坐着的那几名老弱妇孺。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若是不交出血肉灵芝的解药,愤怒的修真界人早晚会杀上薄命司,到时候就算阿芜本事通天,也一样护不住所有人。
领会了其中含义的阿芜,霎时间拍案而起:“我看谁敢!”巨大的冲击让桌上的餐盘剧烈晃动,无数美食落到了桌面上,叫场面看着有些狼藉。
面对突然发难的阿芜,徐白却依旧是那一副淡然的表情,他保持着那挺拔的坐姿看向阿芜,意有所指地说道:“在你的计划和你身边的人中间,你总要做出选择。”
阿芜的计划十分宏大,叫修真界的众人惧怕。但同样的,她的软肋太过明显,轻易便可叫人连根拔起。
要叫恶人停手,最好的办法便是要叫他们知道,挥起的屠刀早晚回落到自己的头上。
听了徐白的话,阿芜果然迟疑了,她脸上愤怒的神情渐渐隐去,身体也慢慢落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刻后,阿芜说道:“若是你能答应我不将薄命司的事情说出去,我便告诉你解除菌胎蛊的办法。”
阿芜口中的菌胎蛊,指的就是如今在修真界中泛滥成灾的“血肉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