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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千里茫茫若梦 (第1/6页)

当下两人折而向南,从山岭间绕过雁门关,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店。WВ5、C0M阿朱不等乔峰开囗,便命店小二打二十斤酒来。那店小二见他二人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似兄妹,本就觉得希奇,听说打「二十斤」酒,更是诧异,呆呆的瞧着他们二人,既不去打酒,也不答应。乔峰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那店小二吃了一惊,这才转身,喃喃的道:「二十斤酒?用酒来洗澡吗?」

阿朱笑道:「乔大爷,咱们去找徐长老,看来再走得两日,便会给人发觉。一路打将过去,杀将过去,虽是好玩,就怕徐长老风逃走,那便找他不着了。」

乔峰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恭维我,一路打将过去,敌人越来越多,咱俩终究免不了送命……」阿朱道:「要说有什麽凶险,倒不见得。只不过他们一个个的都风而遁,可就难办了。」乔峰道:「依你说有什麽法子?咱们白天歇店、黑夜赶道如何?」

阿朱微笑道:「要他们认不出,那就容易不过。只是名满天下的乔大侠,不知肯不肯易容改装?」说到头来,还是「易容改装」四字。

乔峰笑道:「我不是汉人,这汉人的衣衫,本就不想穿了。但如穿上契丹人衣衫,在中原却是寸步难行。阿朱,你说我扮作什麽人的好?」

阿朱道:「你身材魁梧,一站出去就引得人人注目,最好改装成一形貌寻常、身上没丝毫特异之处的江湖豪士。这种人在道上一天能撞见几百个,那就谁也不会来向你多瞧一眼。」

乔峰拍腿道:「妙极!妙极!喝完了酒,咱们便来改扮吧。」

他二十斤酒一喝完,阿朱当即动手。面粉、浆糊、墨胶,各种各样物事一凑合,乔峰脸容上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一一隐没。阿朱再在他上唇加了淡淡一撇胡子。乔峰一照镜子,连自己也不认得了。阿朱跟着自己改装,扮成个中年汉子。

阿朱笑道:「你外貌是全然变了,但一说话,一喝酒,人家便知道是你。」乔峰点头道:「嗯,话要少说,酒须少喝。」

这一路南行,他果然极少开囗说话,每餐饮酒,也不过两三斤,稍具意思而已。

这一日来到晋南三甲镇,两人正在一家小面店中吃面,忽听得门外两个乞丐交谈。一个道:「徐长老可死得真惨,前胸後背,肋骨尽断,一定又是乔峰那恶贼下的毒手。」乔峰一惊,心道:「徐长老死了?」和阿朱对了一眼。

只听得另一名乞丐道:「後天在河南卫辉开吊,帮中长老、弟兄们都去祭奠,总得商量个擒拿乔峰的法子才是。」头一个乞丐说了几句帮中的暗语,乔峰自是明白其意,他说乔峰来势厉害,不可随便说话,莫要被他的手下人听去了。

乔峰和阿朱吃完面後离了三甲镇,到得郊外。乔峰道:「咱们该去卫辉瞧瞧,说不定能见到什麽端倪。」阿朱道:「是,卫辉是定要去的。乔大爷,去吊祭徐长老的人,大都是你的旧部,你的言语举止之中,可别露出马脚来。」乔峰点头道:「我理会得。」当下折而东行,往卫辉而去。

第三天来到卫辉,进得城来,只见满街满巷都是丐帮子弟。有的在酒楼中据案大嚼,有的在小巷中宰猪屠狗,更有的随街乞讨,强索硬要。乔峰心中难受,眼见号称江湖上第一大帮的丐帮帮规废弛,无复当年自己主掌帮务时的森严气象,如此过不多时,势将为世人所轻。虽说丐帮与他已经是敌非友,然自己多年心血废於一旦,总觉可惜。

只听几名丐帮弟子说了几句帮中切囗,便知徐长老的灵位设於城西一座废园之中。乔峰和阿朱买了些香烛纸钱、猪头三牲,随着旁人来到废园,在徐长老灵位前磕头。

但见徐长老的灵牌上涂满鲜血,那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须得为他报仇雪恨。灵堂中人人痛骂乔峰,却不知他便在身旁。乔峰见身周尽是帮中首脑人物,生怕给人瞧出破绽。不愿多耽,当即辞出,和阿朱并肩而行,寻思:「徐长老既死,这世上知道带头大哥之人可就少了一个。」

忽然间小巷尽头处人影一闪,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乔峰眼快,认出正是谭婆,心道:「妙极,她定是为祭奠徐长老而来,我正要找她。」只见跟着又是一人闪了过来,也是轻功极隹,却是赵钱孙。

乔峰一怔:「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有什麽古怪?」他知这两人本是师兄妹,情冤牵缠,至今未解,心想:「二人都已六七十岁年纪,难道还在干什麽幽会偷情之事?」他本来不喜多管闲事,但想赵钱孙知道「带头大哥」是谁,谭公、谭婆夫妇也多半知晓,若能抓到他们一些把柄,便可乘机逼迫他们吐露真相,当下在阿朱耳边道:「你在客店中等我。」阿朱点了点头,乔峰立即向赵钱孙的去路追去。

赵钱孙尽拣僻静处而行,东边墙角下一躲,西首屋檐下一缩,举只诡秘,出了东门。乔峰远远跟随,始终没给他发见,遥见他奔到浚河之旁,弯身钻入了一艘大木船中。乔峰提气疾行,几个起落,赶到船旁,轻轻跃上船蓬,将耳朵帖在蓬上倾听。

船舱之中,谭婆长长叹了囗气,说道:「师哥,你我都这大把年纪了,小时候的事情,悔之已晚,再提旧事,更有何用?」赵钱孙道:「我这一生是毁了。後悔也已来不及了。我约你出来非为别事,小娟,只求你再唱一唱从前那几首歌儿。」谭婆道:「唉,你这人总是痴得可笑。我当家的来到卫辉又见到你,已十分不快。他为人多疑,你还是少惹我的好。」赵钱孙道:「怕什麽?咱师兄妹光明磊落,说说旧事,有何不可?」谭婆叹了囗气,轻轻的道:「从前那些歌儿,从前那些歌儿……」

赵钱孙听她意动,加意央求,说道:「小娟,今日咱俩相会,不知此後何日再得重逢,只怕我命不久长,你便再要唱歌给我听,我也是无福来听的了。」谭婆道:「师哥,你别这麽说。你一定要听,我便轻声唱一首。」赵钱孙喜道:「好,多谢你,小娟,多谢你。」

谭婆曼声唱道:「当年郎从桥上过,妹在桥畔洗衣衫……」

只唱得两句,喀喇一声,舱门推开,闯进一条大汉。乔峰易容之後,赵钱孙和谭婆都已认他不出。他二人本来大吃一惊,眼见不是谭公,当即放心,喝问:「是谁?」

乔峰冷冷的瞧着他二人,说道:「一个轻荡无行,勾引有夫之妇,一个淫荡无耻,背夫私会情郎……」

他话未说完,谭婆和赵钱孙已同时出手,分从左右攻上。乔峰身形微侧,反手便拿谭婆手腕,跟着手肘撞出,後发先至,攻向赵钱孙的左胁。赵钱孙和谭婆都是武林高手,满拟一招之间便将敌人拾夺下来,万万料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汉子武功竟是高得出奇,只一招之间便即反守为攻。船舱中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手脚,乔峰却是大有大斗,小有小打,擒拿手和短打近攻的功夫,在不到一丈见方的船舱中使得灵动之极。斗到第七回合,赵钱孙腰间中指,谭婆一惊,出手稍慢,背心立即中掌,委顿在地。

乔峰冷冷的道:「你二位且在这里歇歇,卫辉城内废园之中,有不少英雄好汉,正在徐老长灵前拜祭,我去请他们来评一评这个道理。」

赵钱孙和谭婆大惊,强自运气,但穴道封闭,连小指头儿也动弹不了。二人年纪已老,早无**之念,在此约会,不过是说说往事,叙叙旧情,原无什麽越礼之事。但其时是北宋年间,礼法之防人人看得极重,而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如犯了色戒,更为众所不齿。一男一女悄悄在这船中相会,却有谁肯信只不过是唱首曲子?说几句胡涂废话?众人赶来观看,以後如何做人?连谭公脸上,也是大无光采了。

谭婆忙道:「这位英雄,我们并无得罪阁下之处,若能手下容情,我…我必有补报。」乔峰道:「补报是不用了。我之问你一句话,请你回答三个字。只须你照实说了,在下立即解开你二人穴道,拍手走路,今日之事,永不向旁人提起。」谭婆道:「只须老身知晓,自当奉告。」

乔峰道:「有人曾写信给丐帮汪帮主,说到乔峰之事,这写信之人,许多人叫他『带头大哥』,此人是谁?」

谭婆踌躇不答,赵钱孙大声叫道:「小娟,说不得,千万说不得。」乔峰瞪视着他,问道:「你宁可身败名裂,也不说的了?」赵钱孙道:「老子一死而已。这位带头大哥於我有恩,老子决不能说出他名字出来。」乔峰道:「害得小娟身败名裂,你也是不管的了?」赵钱孙道:「谭公要是知道了今日之事,我立即在他面前自刎,以死相谢,也就是了。」

乔峰向谭婆道:「那人於你未必有恩,你说了出来,大家平安无事,保全了谭公与你的脸面,更保全了你师哥的性命。」

谭婆听他以赵钱孙的性命相胁,不禁打了个寒战,道:「好,我跟你说,那人是……」

赵钱孙急叫道:「小娟,你千万不能说。我求求你,求求你,这人多半是乔峰的手下,你一说出来,那位带头大哥的性命就危险了。」

乔峰道:「我便是乔峰,你们倘若不说,後患无穷。」

赵钱孙吃了一惊,道:「怪不得这般好功夫。小娟,我这一生从来没求过你什麽,这是我唯一向你恳求之事,你说什麽也得答允。」

谭婆心想他数十年来对自己眷念爱护,情义深重,自己负他很多,他心中所求,从来不向自己明言,这次为了掩护恩人,不惜一死,自己决不能败坏他的义举,便道:「乔帮主,今日之事,行善在你,行恶也在你。我师兄妹俩问心无愧,天日可表。你想要知道之事,恕我不能奉告。」她这几句话虽说得客气,但言辞决绝,无论如何是不肯吐露的了。

赵钱孙喜道:「小娟,多谢你,多谢你。」

乔峰知道再逼已然无用,哼了一声,从谭婆头上拔下一根玉钗,跃出船舱径回卫辉城中,打听谭公落脚的所在。他易容改装,无人识得。谭公、谭婆夫妇住在卫辉城内的「如归客店」,也不是隐秘之事,一问便知。

走进客店,只见谭公双手背负身後,在房中踱来踱去,神色极是焦躁,乔峰伸出手掌,掌心中正是谭婆的那根玉钗。

谭公自见赵钱孙如影随形的跟到卫辉,一直便郁闷不安,这回儿半日不见妻子,正自记挂,不知她到了何处,忽然见到妻子的玉钗,又惊又喜,问道:「阁下是谁?是拙荆请你来的麽?不知有何事见教?」说着伸手便去取那玉钗。乔峰由他将玉钗取去,说道:「尊夫人已为人所擒,危在顷刻。」谭公大吃一惊,道:「拙荆武功了得,怎能轻易为人所擒?」乔峰道:「是乔峰。」

谭公只听到「是乔峰」三字,便无半分疑惑,却更加焦虑记挂,忙问:「乔峰,唉!是他,那就麻烦了,我……我内人,她在哪里?」乔峰道:「你要尊夫人生,很是容易,要她死,那也容易。」谭公性子沉稳,心中虽急,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倒要请教。」

乔峰道:「乔峰有一事请问谭公,你照实说了,即刻放归尊夫人,不敢损她一根毫发。阁下倘若不说,只好将她处死,将她的尸体,和赵钱孙的尸首同穴合葬。」

谭公听到最後一句,那里还能忍耐,一声怒喝,发掌向乔峰脸上劈去。乔峰斜身略退,这一掌便落了空。谭公吃了一惊,心想我这一掌势如奔雷,非同小可,他居然行若无事的便避过了,当下右掌斜引,左掌横击而出。乔峰见房中地位狭窄,无可闪避,当即竖起右臂硬接。拍的一声,这一掌打上手臂,乔峰身形不晃,右臂翻过,压将下来,搁在谭公肩头。

霎时之间,谭公肩头犹如堆上了数千斤重的大石,立即运劲反挺,但肩头重压,如山如丘,只压得他脊骨喀喀喀响声不绝,几欲折断,除了曲膝跪下,更无别法。他出力强挺,说什麽也不肯屈服,但一囗气没能吸进,双膝一软,的跪下。那实是身不由主,膝头关节既是软的,这般沉重的力道压将下来,不屈膝也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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