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点头。
神国的幸存者、神战幸存的参与者陆陆续续抵达巨人王庭,在占地广大的院子里集合。
很多人都带了伤。每一个都很疲惫,情绪低落。
有工作人员分发食物和药品,给伤员治疗。还有人布设结界,警戒巡逻。
神国已被摧毁。这世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还有工作人员过来,请两位神子到前面去。他们拒绝了(亚当比较礼貌,阿蒙比较……激烈)。那人就走了,没有再劝。
这个院子在过去曾充当巨人们的运动场。至今存留着一些残破的看台和一座专供王族和贵宾使用的观景台。现在,有人在布置这个观景台,用黑色的幕布将之包围起来。
一场大会将在此举行。
现实的边缘突然变得模糊——好似幽冥降临,叠加于破败的会场,人群间游荡着憧憧鬼影,耳畔回荡着虚幻的婴孩咿咿呀呀的呓语声。
这不是普通人觉得可爱温馨的声音,而是饱含仇恨和亵渎之意的可怖的声音。死不瞑目的痛苦灵魂,被塞进无知婴儿的躯体。
诅咒的来源,也就是这个婴孩,就藏在黑色的幕后。
名副其实的,“阴影帷幕后的主宰”。
稍后,梅迪奇走到台前。
“……虽然,我们今天遭遇了残酷的背叛,蒙受了惨重的损失,不过,仍有一事值得欣慰:当下,站在这里的,都是我主最忠诚、最坚定、最勇敢的战士。
“我们失去了神国,但造物主树立的旗帜没有倒下。它感召我们聚集到祂的麾下,继续为之战斗,祂的意志、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意志:复仇。
“为我主复仇。为我们牺牲的战友复仇。为了,让叛徒付出应得的代价,复仇。
“从现在开始,请各位抛却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和慈悲心,请忘记深植于你们教育中的仁爱和忠恕的美德。对于我们已置身其中的这个黑暗时代,‘美德’会让你付出过于高昂的代价,不止会害死你自己,还有更多我们的自己人。
“也许你们从前和叛徒有过私人的交情,也许你们的亲人、爱人和朋友就在叛徒的阵营。但,一如我们都知道的,拒绝背叛的早成了第一批殉难者,活下来的都是我们的死敌。而你们聆听召唤到这里,我相信,你们已经做出了决断。
“这是主对你们的命令,也是我对你们、战争之红的同袍们的命令:让背叛者付出代价,不择手段、穷凶极恶地让他们付出代价!复仇,绝不宽大,绝不怜悯!复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们齐声应道。
“那个,请问……”
阿蒙煞有介事地举起了手。看着梅迪奇如鲠在喉的表情,越发高兴。
“啊,请问,这是可以说的吗?……幕后的那位主,是不是从前的天国副君,萨斯利尔?”
一片寂静。连那抓心挠肝的婴儿呓语也停了。
“阿蒙殿下,您问了个好问题,”命运天使的声音从幕后传出。
“暗天使阁下是我主的半身,是得天独厚的天国副君,这一点从未改变。就在战前,祂已回归我主的圣体,当我主遭遇背叛、三条途径被叛徒抢夺时,恰是借助祂归还的特性,我主方能以现在的形态重生。祂贯彻了‘倒吊人’的使命,向我主奉献了一切;所以,现在,让我们感谢祂的牺牲吧。”
“阿门,”梅迪奇领头。众人应和。
一声剧烈的啜泣,不用说是拉密。她捂着脸、扑簌簌地流下泪水。
“殿下若还不信,不妨现在过来,您的父亲有很多话……”
“够了!”
他厉声喝道。
“我只有一位父亲,这个世界、不,这个宇宙只有一位主!祂是高贵完美的,祂是无所不能的!……你们真觉得,随便塞我什么玩意儿我都会认吗?这个丑恶、疯狂、孱弱、绝望的……残次品,也配做‘主’,也能当我的父亲吗?”
话音刚落,那虚幻的婴儿就发出尖利的哭号——哭声中饱含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被极端情绪感染的人们也开始尖叫哭喊,以头抢地、攻击和自残——真是可怕复可笑的景象。阿蒙冷着脸就要离开,亚当忽然把他叫住:
“弟弟。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安抚之力荡涤全场。人群的混乱戛然而止。
但幕后突然冲出猛烈的亵渎气息,凝实为暗红的鼓胀的血肉,瞬间覆盖了观景台。台下一片哗然,某个受伤严重的非凡者甚至出现了失控的迹象,马上被工作人员带走。
乌洛琉斯从幕后走到台前:
“……亚当殿下,没事,请说吧。”
“主曾预言,在遥远的未来,我将成为生灵的救主。而我在过去的整个纪元都在思索,这会是怎样的未来——难道父亲也会逝去?我虽忝为主的长子,却一直未立寸功,除了学习和思考,我不擅长其他任何东西……
“但,现在,我看到了这种可能。
“父亲曾说,我是祂幼年时的影子。假如父亲的确曾是我这个样子,在我身上留有祂的烙印,那么,我的的确确有着成为祂的可能——也就是,‘救主’的潜能。
“我是空想的天使。我可以编织我希望成就的未来。我将以自身的特性与权能,让主在我身上重生,一如,以萨斯利尔的特性与权能……承载了这位‘阴影帷幕后的主’。”
阿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怎么,你也要做我爹?”
另一边,台前的两人交换了一个难绷的眼神。
“……您是主的长子,深孚众望。您肩负主的预言,而且,您有胆色在我们的会场发起自己的诉求,”梅迪奇平静且不乏威胁地开口。
“所以,假如有人更认可祂的发言,更倾向这一位‘主’,现在就马上随祂离开吧,我们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