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序口中的“二哥”在孟乔的瞪视下悠悠就座,朝章序递了个眼色,章序就上前给孟乔沏了盏茶,也在一侧坐下了——这个待客的举动的确让孟乔放松了几分,似乎也在说:他们一点儿都不担心孟乔逃脱。 “免贵姓苏,军临城下的临,”男人开口,他讲话有种平静的力量,让人不由心神凝聚,“说说吧小丫头,你想去哪?” 我还有个徒弟在绍兴,帮我找到他,告诉他,城东十里…… 孟乔脑中闪过莫邪临别的遗言,心说自然是绍兴,果断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回潭州长虹门复命。” 苏临矢口道:“若是如此,你不能走。” 霎时孟乔就想夺门而出,苏临说:“你听过赏金任务吗?” “我就没从师兄口中听过如意府的一句好话。”孟乔鼻腔发出轻微的一声哼。 如意府对外号称己方所行皆为称心如意之事,满足世间所有人的夙愿,其血腥手段路人皆知,干的是拿钱买命的生意。所谓赏金任务,不过是一个好听的说辞,那意味着如意府的杀手又将收割一条血淋淋的人命。以上,孟乔从师父师兄口中说过无数遍。 章序“啪”地收起扇子,低低笑道:“阿乔,你的江湖见闻该不会都是从你师父师娘那听来的吧?”见孟乔涨红了脸,章序温和安抚,“有机会序哥儿给你讲点新奇的,保管你听了废寝忘食,乐不思蜀。” 苏临:“我留你在府中治病养伤,供你吃供你喝两月有余,不能白白便宜了你,这样吧,你在我这挑一个悬赏令,完成之后去留随你,此外还有一笔丰厚的赏金归你。” 孟乔不为所动:“我才不干杀人的勾当!”再不济她打不过总跑得过吧。 苏临:“杀人用不着你操心,其余的事听我安排,不会让你难做。” 孟乔狐疑地打量眼前很难与杀人犯联系起来的男子。 居、心、叵、测,她下定论,盘算着甩开他们只身奔赴绍兴的可行性。 “杀人并非十恶不赦,有时也是为民除害,”苏临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想瞅瞅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悬赏令是什么样吗?这可是只有如意府的人才能知晓的东西。” 说完,章序取出数块枣木令牌,在那盏滴水未动的双井茶侧旁一一摆开。巴掌大小的令牌镂刻成精致的如意形状,系着朱红色挂绳,乍一看如灵芝般瞩目。 孟乔一眼捕捉到其中一枚的“潭州”二字,章序立马闪电般先下手为强,把那枚令牌揣回兜里。 “阿乔,相信序哥儿,此人你绝对下不了手。” 孟乔愤愤:“我可还没应允!” 孟乔目光隐秘地落在“绍兴”的令牌上,随即在“徽州”的牌子上停留片刻。照这俩江湖老手的敏锐,直接选绍兴很容易被看破,不如虚晃一枪去徽州,趁他们执行任务觑个间隙就跑。 装模作样观摩片刻,孟乔指尖定住“临安”的如意:“临安,哪位仁兄触了你们的霉头?” 抬眼那一瞬间她发现苏临一直在打量她,毫不掩饰眼中的玩味。孟乔素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眯起眼,极其含蓄地剜了他一眼。 苏临哈哈大笑:“你眼光犀利,去临安不是杀人,是为了救人,不过我得亲自跑一趟,你另择它路吧。” 孟乔心说这也不能选那也不能选,干脆关我小黑屋呗。她又随口点了几处,所幸接下来章序知无不言,苏临也没再出口阻挠,孟乔故作轻松道:“徽州离池州最近,不知徽州要对哪位尊驾下手?” 章序啧啧道:“这怎么能叫下手呢?这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孟乔:“?” 章序道:“徽州有一鹿岩寨,此寨四面环山自成天地,又是交通要塞,故而多有劫匪蹲守剪径,劫掠过往客商,徽州官军多次出兵剿匪,可强龙哪能压地头蛇呢?这么多年下来都是无功而返。好巧不巧,近来知寨的独子娶妻,这新娘子还没进家门,在山下就连人带迎亲队伍给掳走了,闹得满城风雨,鹿岩寨的寨主当场就昏过去了。” “那厢劫匪绑了美娇娥,原是要给他们当家的做压寨夫人,谁曾想过了三日,绑匪八抬大轿把新娘子送回了寨里,并扬言要与新郎擂台比武,胜者才能抱得美人归。” “所以这是一个绑匪爱上美人然后横刀夺爱的故事?新郎委托你手刃匪徒?” “……”章序把徽州的令牌塞到孟乔怀里,给了她一个故作高深的眼神,“阿乔,你一个都没猜对啊,不过把你天真烂漫的优良传统保持下去,太稀有了。” 孟乔:“那……是知寨的意思?你们如意府不是最喜欢跟官府过不去吗,怎的来者不拒?” 章序:“……悬赏令任何人都可以发,
执行与否又是另一回事了。再猜。” 孟乔摊手,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猜不出。” 章序作势要戳她脑门,孟乔立即抬手,同时撤步后退,拉出一段生人勿进的安全距离,这仿佛也是划出一段立场不明似敌非友的距离。 章序没多计较,漫不经心道:“很简单,不管是鹿岩寨的寨主还是打家劫舍的绿林,看中的不过是新娘身后的家产而已。那新娘子虽说手无缚鸡之力,却是一方富贾的独女,她老父已至垂暮之年,若娶了这独女,用不了几年万贯家财便可收入囊中,从此告别把脑袋系裤腰上的剪径生涯,换你干不干?” 语毕孟乔的脸色冷了下来,神情愕然瞳孔微缩,一字一顿问:“这徽州的悬赏令,是那新娘子发出的?” “是的,”章序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你已经作出决定了。” “我需要做什么?” 光影交织,日光倾斜令厅堂晦明变化,方才一直作壁上观的第三人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下,晨曦为他的面容镀上柔和光芒,另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表情。 章序投来征询的目光,苏临低头啜饮一口章序沏的双井绿茶,抬头时恢复了一派怡然自得,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的神情:“要动手,比武招亲就是最好的机会,在擂台上光明正大地重创匪首,至于比武之后,呵……伤重不治抑或是引发旧疾都好说。只是我与纪堂不便公开露面,牵制匪首这事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霎时孟乔眼睛瞪得滚圆:“我,上比武场?还是招亲的比武场?”她指着自己,“苏公子,您的言下之意是先让我投个男胎是吧?” “小丫头想的可真多,”苏临唇间露出戏谑般的笑意,“纪堂,你让明明给她准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