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和日丽,偌大的紫禁城中却到处弥漫着愁闷的气息,生生的盖过了御花园的鸟语花香。
全国各地各种噩耗如同雪花一般飘进了华殿,按下了葫芦又浮起瓢,不是民变就是天灾,批阅奏折的崇祯帝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早朝的时候,崇祯帝原本打算不顾群臣反对力排众议,通过无党派杨嗣昌提出的练饷,谁知道他苦苦准备一夜的说辞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
那些一贯跟他唱反调的东林党大佬们纷纷当庭表态支持,群臣口径更是空前统一,破天荒的全员支持崇祯帝开征练饷的举措。
因为开征练饷根本就没有动东林党等当权派的利益,动的是农民的利益,就是再翻一倍他们也没有意见。
开征练饷最高兴的就是东林党,只要朝廷开征饷银就得用他们的人,这是一道崇祯帝和杨嗣昌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坎儿。
一众东林党人纷纷摩拳擦掌,雁过拔毛的他们岂会放过这发财的大好时机,哪里还顾得上这是不是国难财。
自打崇祯帝当政以后东林党人简直爽爆了,好日子就跟炉膛里的旺火一样,嗖嗖的往上直窜,越拔越高。
先是反攻倒算弄让死对头阉党万劫不复,紧接着开启忽悠模式,忽悠崇祯帝免去了各种商业税收。
东林党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一边利用手中的权利给自己量身定做各种福利待遇,一边却一毛不拔,变着法的给自己减免税负,把负担转嫁到农民身上,激化社会矛盾,根本就不管他们是否能承受的了。
占据大量社会财富的东林党在杨嗣昌的眼中就是逃税党,尽管有崇祯帝的支持,可他一个孤家寡人哪能干的过一个凶恶的团伙。
崇祯帝也烦透了朝堂上拉帮结派一家独大的东林党,他有意识的提拔杨嗣昌这样的无党派人士,可这连亡羊补牢也算不上。
一来是东林党已经做大做强无孔不入,二来是杨嗣昌这种无党派人士在各派党争之中本来就被消灭的差不多了,能堪大任的更是凤毛麟角,短时间内根本就形不成气候,更遑论干掉东林党了。
崇祯帝当了十多年的皇帝咂摸出滋味儿来了,他隐约的觉得自己被东林党给绑架了。
可说出去谁会信,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被臣子绑架,何其荒谬。
崇祯帝觉得自打登基以来,除了开始以一己之力扳倒阉党的酣畅淋漓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过好消息,反倒是罪己诏跟不要钱似得下了不少,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各种不顺。
更可气的是以道德君子自居的东林党还各种变着花样的给他添堵,他说往西这帮烦人的家伙偏说往东,根本就不问缘由,不管是否对国家有利,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更让崇祯帝火冒三丈的是,当你让他们提出解决办法的时候,他们却引经据典各种圣人之言满天飞说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儿干货,最后把皮球替给崇祯帝,得出的结论是他的德行有问题惹才怒了上天,让他自己反思,然后眼观鼻鼻观心。
崇祯帝却只能自在龙椅之上强颜欢笑,他真想不明白大明养了几百年的士,怎么就养出了这帮玩意儿。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臣伤透心的崇祯帝躺在铺满锦被的龙榻数度暗自流泪。
他越来越相信以前自己讨厌的阉党,甚至有些怀念魏忠贤在的日子,他后悔没有听哥哥朱由校的遗言——重用魏忠贤,做个好弟弟了。
事到如今,他才体会到朱由校的深意,让他用阉党平衡臣势力,避免出现臣一家独大而失去控制。
可自打他决定扳倒阉党的时候就落了下乘,皇帝应该是超然世外的,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天亮收拾龙榻时,崇祯帝的贴身太监王承恩曾经见过锦被上淡淡的斑斑泪痕,隔着厚厚的黄帐,他都能感受到主子爷的哀伤。
尽管是春天,可崇祯帝的心中满是不可言说的夏日才应该有的苦闷,他就跟吃了黄连的哑巴一样有苦说不出。
批阅完奏折和擢升熊楮墨、贺人龙的走着后,在王承恩的再三劝说下,勤政的崇祯帝乘坐龙撵来到了紫禁城后面的煤山。
这是崇祯帝少有的离开紫禁城,内心满是苦闷的他根本无心赏玩那些精心准备的奇花异草。
在明媚的刺眼的眼光下,他垂首思索着国事,信步在园子里逛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煤山之下,抬头猛然间发现了一排十六棵郁郁葱葱的槐树。
尤其是最后那跟棵歪脖树格外的引人注目,弯曲的主干不高不低,恰好跟崇祯帝一般高。
他伸手摩挲着粗糙冰凉的树身,心中思绪万千,倏忽间感觉自己就是这棵歪脖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