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到时候一起买。”之前她还觉得簪星准备的钱太多了,路上大头都是越帝给的钱,哪有那么多花的地方,没想还真用得上。
纪星禾回了马车给沈重照重新包扎好,沈重照注意到她包扎手法有些独特,纪星禾解释道:“有讲究的,这样更牢固些。”
沈重照合上衣服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对了星禾,你被抓上山大半年,那可曾认识一个姓李的妇人。”
纪星禾的笑容突然僵住,手上收拾的动作也慢了一下,“姐姐是说…花姐吗?”
沈重照见她的反应,应当是认识了,“是。”
纪星禾看向她,突然认真起来,“所以,我一开始没猜错,姐姐便是华容公主了。”
沈重照有些诧异,但也没否认。
“李姐姐说,让我寻你报恩。”
“嗯…她本名叫李幽兰,她说,她只告诉了我,其他人都只喊她花姐。除了那个凶巴巴的老大和虎爷喊她花娘……”
纪星禾说,李幽兰很早就发现她是女子,但却没有声张,还处处帮着掩护。之前还有一次,一户落魄人家带着女儿回乡下,途径此地,钱财都被抢了,双亲也被杀了,只余那刚及笄的女儿被抢上山,说是要留给他们老大当小妾。
李幽兰借着吃醋的由头,一怒之下把那女子杀了,那老大知道后,给了李幽兰一耳光,之后的两个多月,她的左耳一直都听不清声音。
可等到纪星禾被喊去验尸,她才发现那女子根本没死,她偷偷望向人群中被人搀扶着的李幽兰,对视一眼后又迅速移开,没揭穿事实,众人嫌晦气,指使她把尸体埋了。
等到半夜她悄悄把女子放走,女子哭着给她磕头,说她会记得花姐和她的大恩大德。
回到住处时,李幽兰站在门口等她,脸肿得老高,向她遥遥拜了一礼便离开了。
后来纪星禾和她渐渐多了接触,也知道了她的身世,她也是被强抢上山的……
李幽兰一家本在桓州定居,母亲早亡,父亲曾中了个举人,在学堂当教先生。李幽兰上边还有一个姐姐,订了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等着来年开春便可过门,一家三口也算过得闲适安逸。
那年因着祖母思念,便趁着中秋佳节打算回乡团聚,却在经过襄州时遭了无妄之灾。父亲当场被杀,姐姐惨遭羞辱而死,她知道自己也逃不过,所以拼了一把自愿嫁给了贼老大。说是嫁,实际上连身嫁衣都没有,头上蒙了块红布就被送上了床。
而李幽兰名义上是老大的女人,实际上这样的女子有许许多多,都是被抢上山的。因着她聪明,能帮着出谋划策,加上读过,便渐渐在山里有了点位置,借着老大的面子,众人也都喊一句“花姐”。
之后还生下了一个男孩,地位也便上来了些。但纪星禾曾给她把过脉,知道她此前流产过多次,李幽兰和她说,她不想留孽种,心里膈应,但她需要话语权,就得生。
李幽兰还说,她能撑到现在,就是凭着恨,想要生啖其肉的恨,这一窝山匪,全都应该永远投入十八层地狱。她还说,放走的那个官家小姐,和她姐姐当年一样大。
说这话时,纪星禾看到她眼中有泪光闪过。后来,纪星禾问李幽兰将姐姐埋在哪里,想去祭拜一番。她却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这地太脏,配不上她,我将她火葬了,顺着风便自由了。挺好的……”
“若我死了,你要是有机会,便把我的尸首也烧了吧。”
……
纪星禾说到一半,便带上了哭腔,沈重照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给她递了一条手帕。
纪星禾哭红了眼睛,接着说道:“我待得久了,也从其他人言语里知道了其他事。她的姐姐,是自己去和那群土匪求饶,说愿意留下来伺候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妹妹送下山,那群土匪答应了,可是他们把姐姐……
送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伤痕。他们说姐姐死前,诅咒那些土匪如果没有信守承诺,她便会化作厉鬼回来报复。土匪们最开始也是怕了,真的打算把李姐姐送走,可是李姐姐自己说自愿留下来,他们也没有把真相告诉李姐姐,觉得她是自愿,便算不到他们头上。
李姐姐明明可以走的……我一直没有告诉李姐姐这件事,我不敢讲,我怕她更难过了…”
纪星禾讲完,马车里只余她的啜泣声,四周像是有无形的墙不断逼近,压得人喘不过气。
蝉衣紧握着拳头,眉头像是要皱成死结,“…奴婢出去看看到何地了。”
沈重照朝她点点头,又将纪星禾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声音也有些哽咽,“没事的,以后她会过得很好,和她的姐姐、她的家人,在天上过得开心自由。”
纪星禾靠在她怀里,压抑着哭声狠狠点头。
沈重照想让她好受些,便带着笑意说道:“小骗子,一开始认出我是公主才非要跟着我吧,还扯谎说什么长得漂亮,像你师傅。”
纪星禾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不是的姐姐,师傅教过我,内不欺已,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所以我从不撒谎的,只不过…有些没说全罢了,都有一点原因的…”
纪星禾越说越心虚,又重新低下头。
沈重照笑得温润,“那我就勉强信一下你。”
又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别哭了,你李姐姐也希望你过得开心。”
纪星禾重重点着头,重新露出笑意。
“嗯…星禾,等寻到城镇歇息,便麻烦你帮我缝合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