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良骥将昏迷的萧苒交给随从,由后门送回家中,本人仍骑着马站在众同门之间。拓跋三娘见同伙全数到场,停下琴弦,对庞良骥呵斥道:“瘸子退下去陪媳妇,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庞良骥苦笑道:“师父虽将我革出师门,承蒙师兄师姐们厚待,残阳七绝没将老六除名,那我今日血溅当场也得在这里待着。”
风急天高,万里悲秋,这一句话说出来颇有凄凉豪迈之意。
他双手抱拳,朗声对在场的江湖中人道:“诸位英雄豪杰是来参加庞某婚礼和金盆洗手仪式,庞家招待不周,深感惭愧,属实因为背后有敌人捣鬼,挑拨我们残阳院与中原武林的关系……”
他本想将纠纷解释清楚,话没说完,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有个人尖声道:“残阳院恶贯满盈,谋图不轨,在关中混不下去才进入中原,今日不将陈师古的事情交代清楚,你们别想轻松离开!”听口音腔调,像是剑南道地域的来客。
庞良骥看不清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心中迷惑不解,朗声道:“我师门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但怎么也凑不上谋图不轨四个字吧?”
中原群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个同样尖锐的声响:“陈师古死前留下的那件遗物,你们是不肯交出来了?!”
庞良骥心道陈师古病故时他早被赶回老家了,谁知道他留下什么遗物?看看周围同门,均是神色阴沉,一言不发,似乎确实有些不便开口的内幕。
又是一个方向传来尖锐质问声:“你们这伙邪魔外道意图谋反,大唐黎民人人得而诛……”
没等话说完,许抱真突然双眼圆睁,冲着那方向一声暴喝:“无量天尊!”
洞真子内力深厚,真气鼓荡之处,以声息震慑混在人群中偷偷说话的家伙,那人气息一滞,呛咳起来,已经透露行踪,正要退却,被拓跋三娘一柄飞刀扎进咽喉,无声无息委顿在地。
然而一人倒毙,并没阻止同伙们继续发言,他们忌惮残阳七绝武力,自知不能正面对敌,迅速释放烟雾向后撤退,离开拓跋三娘的暗器射程。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烟雾迷蒙,围观群豪见人头之间忽然飞起一只怪鸟,双翼硕大无朋,仔细一瞧,是一个小个子男人背着能滑翔的机扩,趁着今日的大风扶摇而上,那人一边飞一边大声怪叫:“颠覆大唐、祸乱天下!”
拓跋三娘手里扣着飞刀,但自知暗器超过三十步劲力衰竭,不能致人死命,自持身份不肯脱手。
中原群豪也有见多识广之人,见那人怪模怪样的举止和装备,联系到他们的口音,叫破身份:“是剑南道的门派罗刹鸟!”
“这帮阴损玩意儿怎么跑中原来了?”
一只只怪鸟于烟雾中乘风起飞,目的似乎不在伤敌,而是将这个秘密散播到江湖上。他们本计划利用假新娘绑架庞良骥逼问遗物所在,却屡次遭到阻挡损兵折将,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试图将整个武林都拉到残阳院的敌对面。
又是一只怪鸟大叫:“颠覆大唐、祸乱天……”然而这一次没能说完,被一支电掣星驰的利箭洞穿,惨叫着跌落下去。
一箭命中,宝珠冷着脸从箭囊再抽出一支搭在弓上,心想这门派竟敢当着李唐皇室的面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属实是犯上作乱,无法无天了,今日不能将这伙妖孽毙于箭下,她这真龙血脉也就不用要了。
她眼神极佳,看清这帮怪物是人类冒充,心下再无恐惧,双腿轻夹催驴上前。街巷狭窄人多,挤满了围观的侠客,马匹不能穿行,□□这头毛驴却脚步灵活,左右腾挪穿人而过。
宝珠骑驴飞驰,一箭一个,矢不虚发,将飞在空中的罗刹鸟一一射落。
罗刹鸟们武功不高,从不近身搏斗,对敌向来是结合易容分身暗器毒雾等阴险手段埋伏暗算,江湖中人的手发暗器射程不远,可以被他们放风筝一般戏耍,就算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谁想今天特别倒霉,弓对鸟属性相克,正好被宝珠的远程箭术死死压制。罗刹鸟们见势不妙,四散逃窜而去,然而哪里逃得过百步穿杨的羽箭,顷刻之间七八个人从空中坠落。
宝珠往日里有大批侍卫簇拥,虽然弓马娴熟,但从没跟人动过手,拳脚功夫别说望残阳七绝项背,连十三郎也打不过。厅堂廊庑之间,短程攻击范围,她只能受制于人,然而进入天空广阔战场,便是弓箭手制霸的领域了。
中原群豪见这红衣少女从眼前飞驰而过,疾风骤雨般连珠快射,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姿态又优美至极,全都看呆了。
残阳院众人无法骑行通过街巷,只能下马上墙,以轻身功夫往前追赶。因轻功有高低区别,身位立刻分出前后,许抱真和拓跋三娘跑得最快,其次是霍七郎,再然后是修炼外家功夫的邱任和罗头陀。庞良骥已经残疾,上不去墙,只能原地焦急等着。
但无论轻功多快,都赶不上流星羽箭的速度,每当他们快要追上一只罗刹鸟,宝珠的箭总是后发先至。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箭下留人,不肯一击致命,于是敌人落地之后还得上去补刀。
在观战群豪眼中,便像是这红衣少女在前线以一当百冲锋,残阳院众人跟着她屁股后面打杂殿后,仿佛她才是残阳七绝真正的首领。局势如此怪异,除了霍七郎觉得好玩以外,其他人都恼羞成怒。
邱任本来就胖壮,气喘吁吁从墙上跳下来扭断一个残血罗刹鸟的脖颈,转头看见某青衫少年兴致勃勃趴在墙头上欣赏宝珠英姿,看同门们忙前忙后,笑得压不住嘴角,邱任心里瞬间飙出一百句脏话,阴阳怪气地叫道:
“师兄这脸都笑裂了,需要老四帮忙缝上一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