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文学

第11章 芙洛拉

这只是凯瑟琳第二次见到她的新经纪人,苏珊·尼克尔。即使苏珊已经尽力做到穿着得体、举止优雅,但太过年轻的面容还是难以掩盖她是个才从南加大毕业、比凯瑟琳只大不到十岁的实习生的事实。 凯瑟琳不知道在aa,像苏珊这样刚入行毫无经验的实习经纪人,是否有权利独自代理她——虽然在丽塔放弃她后,大概也没别的经纪人会对她感兴趣了。所以,她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还是联系了苏珊,请她陪伴自己和简会面。 不过苏珊的表现倒是出乎意料。在去餐厅的路上,凯瑟琳发现她对简·坎皮恩的背景经历了解得头头是道,还给凯瑟琳讲了自己打听到的不少关于钢琴课筹备进度的消息——大概是苏珊对于培养自己的第一个客户这件事十分看重和用心。 在得知女主角已经确定由霍利·亨特主演时,凯瑟琳激动而紧张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如果她能拿下芙洛拉,就能和霍利这样拥有奥斯卡级别演技的顶尖演员对戏,这比上任何演技课程都值。苏珊担心地拿开了她的手,怕她伤到自己,凯瑟琳心下温暖,对苏珊笑了笑。 到了餐厅后,简没有对她身边更换的年轻经纪人发表任何看法,仿佛苏珊不存在一般。一个眼神扫过凯瑟琳后(虽然只有一眼,但凯瑟琳感觉她的目光像针扎一样扫描过了自己每一寸皮肤),她直率地说:“看来你最近的生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而凯瑟琳已经做好了坦诚以待的决定。 简·坎皮恩是她的伯乐。 她的选择和执导让凯瑟琳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就能入围戛纳,没有朵恩,后续的许多机会都会与她擦肩而过。即使直说自己的情况可能惹怒简让她失望,导致她得不到这个角色,她也不愿意对简·坎皮恩有所欺瞒。 “整个八月,我都在各种酒吧舞厅里流连,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过得很荒唐。”凯瑟琳没有进行任何修饰,“虽然这是因为我受不了一些家庭变故,以及夜访吸血鬼的试镜失败导致的,但无论如何,在见您之前,我这个月过的生活显然非常愚蠢。” 简·坎皮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缓和,也不曾发怒。她缓缓打量着凯瑟琳翠绿瞳孔里异常坚定且亢奋的眼神下面,那青黑的眼圈,淡淡地说:“没有药瘾?” “没有。” “没有酒精成瘾?” 凯瑟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我认为还没有。” 简突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凯瑟琳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正要解释,简朝她摆摆手,凯瑟琳只好又闭口不言,她开始有些绝望,但她还是坚持地在这近似凝固的空气里保持镇静。苏珊坐在她旁边,眼神尽量克制地在她们俩之间来回逡巡,竭力摁下心中的焦虑。 好一会儿后,简似乎才回过了神。 她用一种感慨的语调叹息着,似乎在回忆什么,轻声对凯瑟琳说:“女孩,不必那么紧张。我是过来人,我也年轻过。”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许,“而且我也有眼睛,拍setie的时候,我把朵恩的情绪写得那样刁钻刻薄,本以为当时才10岁的你,不能做到完全精确地理解和塑造她。但结果却是,无论我让你演多少次,你的表现都那么稳定,精准,……并且贴合,仿佛朵恩的灵魂真的附身于你。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为什么你的懂事和成熟远超你该有的年龄,因为那必定有所苦衷。” 简喝了一口咖啡。她的视线移到窗外,用轻到几乎只能侧耳倾听的音量说:“在我5岁时,父母忙于工作,把我与我的姐姐弟弟交给一个保姆抚养,她总是在背地里虐待我们,有一次甚至用木条把我的背抽出了血痕。我和姐姐担心即使告诉父母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遭受更严重的虐待,所以一直苦苦忍耐。直到五年后那个保姆因病去世,我们不肯出席葬礼,才在父母的严厉追问下把一切痛苦和盘托出,但正如姐姐担心的那样,他们至今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这是真的。” “所以,”简转过头平静地说,“不必解释,我亲爱的凯瑟琳,每个孩子的心灵都是相通的,我明白你。” 凯瑟琳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因为她只要一张口,眼眶里不知何时蓄起的泪水就要颤巍巍落下。 她微微仰起头,简那模糊中仍然显得笔挺干练的轮廓在她眼前轻轻回荡:“所以您愿意给我机会是吗?我会竭尽所能,您知道的。” 简仿佛没看见凯瑟琳的失态,她语气里的温和消失了,又恢复素来的刚硬。 “是的,我愿意给。并且我会请霍利·亨特和你一起对戏,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的表演效果不能使我满意,”简·坎皮恩面容严厉冷肃,“那就算你哭出了尼亚加拉瀑布那么多的眼泪,我也不会心软的。” ——————————————— 霍利·亨特近来总是在家中练习钢琴

,每日从不间断。诚然,已经33岁的她,离第一次学习钢琴的经历虽然已过去不少年头,但多年以来,她也从来没有疏忽过练习。不过音乐毕竟是最用进废退的艺术,而在她十余年精彩忙碌的演员生活里,她热爱的钢琴只能占据一小部分。所以现在为了塑造好全心沉醉于钢琴的艾达,她几乎每天在健身前都会在钢琴凳坐上几小时,不仅为了练习,也是为入戏找到最佳的那个着力点。 钢琴课是一支有声的思想在无声中孕育的哀曲,一部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长歌。在这个故事的一开始,霍利差点以为哑女艾达与斯图尔特、贝因斯的关系,还是贵族女性和无趣丈夫、贴心情人之间那种传统老套的情感纠葛,但她了解简·坎皮恩,知道这位思想超前的女性导演塑造女角色的野心绝不止步于此。所以一遍又一遍阅读中,霍利察觉到了艾达最真诚的内涵——丈夫斯图尔特专横却并非恶劣到底,情人贝恩斯热烈却并非全然合适,一切超乎道德的选择,并不在于两个男人,而只在于不肯言语的艾达心中自由灵魂的觉醒。 她是如此沉醉,在简·坎皮恩的电话打来,告诉自己她的“女儿”找到了之前,霍利仍然醉心于弹奏,或者说醉心于钢琴课剧本那清新洵美的韵味之中。 而导演简·坎皮恩的来意又是如此有趣。 她本以为简在电话里的要求是想请配合和“女儿”对几段戏份再确定是否选择她。但看简的意思,竟然是要霍利在不透露那个小演员其实已被选中,无需试镜的情况下,让那个几乎一无所知的女孩单独和霍利以芙洛拉和艾达的身份沉浸相处一下午——甚至要在那之后,那女孩才能看到剧本。 霍利对此有些怀疑:她让经纪人找来照片,发现那小女孩居然是个金发碧眼儿,而且生得太过精致漂亮,不像是简会为芙洛拉选择的类型。幸而她的漂亮并非美国人钟爱的那种过于甜腻的美式甜心,而是一种清新柔和但仍能占据存在感的静谧美貌。霍利评估,在适当妆容染发和英式兜帽的掩盖下,也许勉强能达到效果。 但简和坎皮恩来的是那样着急,她们到达霍利·亨特位于比弗利山庄的别墅时(霍利本来并不在这里常住,毕竟比弗利太浮躁了——但谁叫她之前把心爱的钢琴放在了这里呢),霍利仅望了一眼就下楼去迎接她们:没有染发,没有帽子,甚至没有换上一件素净些的暗色长裙。 霍利觉得这应该不是因为那个叫凯瑟琳·霍丽德的女孩不想——大概是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想借她之手磨砺锤炼一下这孩子。难道简·坎皮恩找了个过于无知天真的小女孩之后,又觉得不被“母亲”提前训练一下,就达不到表演效果? 霍利有些好奇。 这种好奇在凯瑟琳安静地站在她面前和她对视时达到了顶峰,因为这个13岁女孩的身高已经快到五尺,而她,霍利·亨特,身高也只有五尺二寸。这也是简之前为什么一直面试10岁左右的小女孩:饰演一对年轻母女,总得在身高上体现出相当的差距。当然,这个问题通过修改拍摄角度等手段不是不能解决,但简·坎皮恩本可以为她避免这些麻烦。 坎皮恩把凯瑟琳带到霍利面前,三言两语结束对话后,就立刻离开,霍利注意到,在坎皮恩走时,凯瑟琳垂下了眼睛,似乎在克制自己的紧张。 霍利觉得这一幕十分好笑,仿佛自己是个令人害怕的寄宿学校老师,而现在有一个不情不愿地被家长送到陌生地方的女孩,正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不必浪费时间自我介绍,因为这女孩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霍利随意地伸过一只手臂,揽住凯瑟琳的肩。 凯瑟琳注意到,这只手臂不仅白皙细腻、线条优美,皮肤上青色血管相互交织组成精致的网络,甚至还相当强壮有力。因为霍利裹挟着她来到一架钢琴前时,十分轻松写意地一举,就把她拎起来放在——居然把她放在了钢琴上方。 凯瑟琳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但顾不上疑惑害羞(她看到旁边分明有椅子),因为随后她便发现钢琴盖早已打开,上面的琴谱也明显被翻了很多次。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试镜。 她习惯于在参加每场试镜前仔细钻研剧本,梳理角色脉络,即便只有一分钟戏份也是如此。这种准备方式几乎无往不胜,即使有的电影最后没有选择她,她也能确定,导演对她的表演是满意的,只不过许多时候能得到一个角色并不只与演技相关罢了。 但这次——她除了知道要试镜的是霍利·亨特扮演的女主角女儿芙洛拉外真的一无所知,甚至都不清楚霍利这个“母亲”角色的名字。 她也没有和凯瑟琳说哪怕一个单词。但凯瑟琳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感觉这似乎也不是因为想要为难或是考察她。霍利开始旁若无人地弹奏一支曲子,随着她越来越投入,激昂好斗的音符逐渐趋向温和。凯瑟琳只用一半心思放在聆听上,另一半用于观察霍利

。 她真美。凯瑟琳恍惚地想。 霍利·亨特所具备的并不是一种侵略性的美丽,而是细腻清冽、荒凉如原野的寂静之美,她就在那里,无需开口,无需多言便能引人产生深究的欲望。仿佛一只细颈的黑天鹅浮在粼粼湖面上,幽深瞳孔如同一双棕色宝石,静静闪烁着蕴含深意的光。 她似乎是不能言语,凄清萧索。这样的母亲,会有怎样一个女儿? 没有剧本,没有熟练背诵的台词,凯瑟琳只能沉浸于琴声中,把凯瑟琳·霍丽德变成想象中的芙洛拉,不,在这架钢琴之上没有凯瑟琳,只有与母亲相依为命、想占据她全部关注的女儿芙洛拉。 她对母亲露出了一个期盼的笑。母亲仍没有说话……因为,是因为母亲不愿说话。 她是母亲沟通的桥梁,是这无论哪个世纪都充斥礼教的所谓明世界下所有女孩都该成为的“小天使”,是沉默无声的母亲留给这个世界的一个有声礼物,钢琴是另一个。她,芙洛拉……是母亲最忠实的模仿者,跟随者,依恋者。正如她曾在母亲的子宫里蜷缩沉睡了十个月一样,即使当她们分离后,她们精神的脐带仍然世代相连。 母亲从不言语……而她,是母亲的映射,是冰凉的镜面,照映出母亲沉静汹涌的情绪后,却折射出属于自己崭新的光。 凯瑟琳也许只思考了十秒,也许过去了一个世纪。 她不愿把自己从芙洛拉的世界里拔出来,哪怕只是暂时。触到那种情绪的感觉是如此清爽,温柔,令人难以割舍。她看向母亲,母亲也结束演奏,微笑着看她,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对她打了几个奇妙的手语。 凯瑟琳没有看懂,但她并不害怕。她笑着从高高的钢琴上轻盈跳下,伏到母亲的怀中,把头埋在她的裙子里。 母亲抱了她很久,直到母亲变回霍利·亨特。 —————————————— “女孩,为了你,简把我本来不需要穿的高跟筒靴又重新安排上了。”电影开机的几天前,生活中性格其实十分豪爽开朗的霍利·亨特,对着凯瑟琳这样玩笑。 凯瑟琳正挽着霍利的手臂,在新西兰的奥克兰沙滩上散步留下一串串脚印。她抬头对霍利甜甜一笑,假装没听见霍利的玩笑,撒娇说:“您能再给我讲讲那些农场的趣事吗?我想听——” 霍利·亨特出生于佐治亚州的一个占地数百英亩的广阔农场,身为有五个哥哥的家中幼女,从小她就喜欢在草地上肆意玩闹,甚至还和父亲畜养的猪打过架。凯瑟琳着迷地盯着霍利那强健修长的胳膊,觉得十分羡慕——霍利读懂了她的眼神,顿时笑了起来:“这是因为我从不错过我的健身指导师专门安排的私人课程。我从小就热爱健身,每次挥洒汗水,都让我更有力量和自信。” 凯瑟琳当然也锻炼,但基本只是为了维持良好纤细的形体——就像当初为了朵恩增肥后她玩命锻炼,只为把那20磅又减下去一样,她对枯燥乏味的健身训练本身并不感兴趣,但现在…… “当然不是说你应该现在就加强健身,”霍利补充道,“你现在的身形很合适,因为芙洛拉是个瘦弱矮小、看上去没有父母保护就无法存活的小女孩。但作为一个演员应当对未来进行长期规划的建议,你也许可以考虑考虑。” 虽然还没有开始拍摄,但霍利·亨特已经和凯瑟琳相处了不少时间。她们在海边散步,捡拾贝壳,用赤脚感受潮汐,然后在海滩上搭建只有凯瑟琳能钻进去的小小帐篷。 霍利·亨特没有结婚,到现在也未曾生育。她对凯瑟琳除开艾达对芙洛拉的母爱移情,也是在这样的陪伴中,她开始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精致可爱毫无骄矜之气的小女孩。并且她早已成名,比凯瑟琳大了足足二十岁,几乎不会存在任何层次的竞争,因此她们的相处便格外温情脉脉。 晚上的时候,凯瑟琳甚至就住在霍利房间的隔壁,每晚都会跑到霍利跟前,从她那里学习不列颠手语。凯瑟琳学习态度认真,进度突飞猛进,以至于电影还没有开拍,她们俩有时候交流起来,都开始使用熟练的手语——简·坎皮恩对此十分满意。 电影拍摄周期并不长,只有一个半月,简告诉过凯瑟琳,会把她的戏份在三周内拍完,让她能如期回到美国上学。这也是因为她沾了霍利的光:她的戏份大多时候都和霍利·亨特一起,而霍利的行程十分忙碌,简·坎皮恩哪怕只为了霍利,也会选择先安排集中拍摄她们“母女”。 苏珊在前几天的跨洲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她,史蒂·斯皮尔伯格即将在明年年初拍摄的一部反应波兰集中营里的犹太人被拯救的苦难史诗电影,需要许多犹太人客串,斯皮尔伯格让副导演广发邀请,苏珊也接到了属于凯瑟琳的一份。 “可是……史蒂应该知道我不是波兰裔犹太人出身啊。”

凯瑟琳惊讶地说。 她外祖母的父母都生长于沙俄,父亲威廉当年是一名德国芬兰混血的富庶商人,母亲也就是玛丽娅,出生于叶卡捷琳堡的俄罗斯犹太人家庭。夫妻俩在圣彼得堡结婚后,于1916年举家移民到美国,五年后在纽约生下了她的外祖母,朱迪·图维姆——直到她22岁进入影视行业后,才被二十世纪福克斯改成朱迪·霍丽德这个艺名。 即使从父系角度来说,继父贝克尔先生也与波兰毫不相干,他在获得美国国籍前是个德裔英国人,和过世的祖父母一样都信仰英国国教,在娶了令他一见钟情的琳内特后,才开始改信犹太教。 波兰的天主教氛围浓厚,对犹太人的态度数百年来都十分恶劣,这对成长于沙俄东正教下仍然虔诚于犹太教信仰的玛丽娅来说,她从未对波兰产生好感。因此凯瑟琳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部讲述波兰裔犹太人苦难的电影里出镜——她当然熟悉犹太教礼节,精通希伯来语,会定期陪同玛丽娅去犹太教堂祷告。 但她内心深处,对这一切其实并不深信和看重。她连辛德勒名单的原著都不曾读过,并不想在回到美国后繁忙的学业生活中还要抽空飞到波兰的克拉科夫拍摄地,去客串一个也许只有几秒镜头的群众角色。 苏珊·尼克尔也是个犹太人——当然,凯瑟琳对于这件事并不意外。苏珊敏锐地听出了凯瑟琳的不情愿,她想了想,用委婉的口气认真劝道:“这段历史只是发生在波兰土地上,并不代表集中营里受苦的只有波兰的犹太人。凯瑟琳,你到底是在好莱坞,能有一个机会博得犹太人群体好感,哪怕非常微薄,你也应该去做 ——至少,不能因为回绝而让他们认为你缺乏犹太人的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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