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子和王公子的反目成仇,无非就在金公子成名之后。
一时的成名看似是一道光亮,实际却是一道利刃,他为此付出了极高的代价,朋友和名声都没了。
且不论他先前心中对王公子是否有怨言,但昔日的好兄弟起码面子上相互尊敬,学业上相互监督,乃先生眼中的好学生,众学子羡慕膜拜,前途一片光明,如今两人却都离开了院。
而钱四公子惹出了祸,也被钱家大爷逐出了院。
谁受利呢?
清晨的人还不多,白明霁没过来,这一处就只有他们两人,晏长陵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这位脸上的稚气彷佛还未退尽的小舅子,想从他那里知道答案。
白星南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躲闪,避开了他的视线,磕磕碰碰地答道:“听,听说是一位大儒,具,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晏长陵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他,看得白星南浑身有些不自在了,才出声问道:“点了没?
白星南一愣,明白他是问自己身上的伤后,忙道:“好,好了。
没见他哪里好,脖子上的大片青紫,颜色比昨日更深了,晏长陵从袖筒内掏出了一瓶金疮药递给他,“拿回去抹上。
白星南伸手接过,依旧没去看他,“多谢姐夫。
挨着头皮的一层发丝,已被闷气浸湿,袖筒内白星南紧捏着药瓶,缓缓放松,“成,那姐夫,我先走了。
脚步往前,头也没回。
走到穿堂中央,晏长陵又唤住了他,“白星南。
白星南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晏长陵在他身后道:“这世上有很多种自保和生存的本事,不仅限于武力,像你姐姐那般鲁莽作风,我也不赞同,虽图一时的舒坦,但却吃力不讨好,容易遭人记恨,若是有更好的路,你大可以去走,不过.
晏长陵顿了顿才道:“别忘了自己的本心。
白星南脊梁僵直,立在那儿好半晌才转过身,双手举过头,对着晏长陵长做了一揖,未说半句,而后退去,匆匆地离开了钱家。
人一走,周清光跟了过来,好奇地张望。
晏长陵面上再无笑意,“跟着他,别惊动他。
—
上了马车,白星南后背的绸缎已贴在了皮肉上,晨风从半敞的灵窗外吹进来,吹得背心一阵阵发凉。
白星南闭
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眸子里的慌乱不见,已恢复了平静,此时那眉眼之间瞧不见半点懦弱。
一张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面孔,这会子一片肃然,淡然地扒开自己的衣襟,打开了晏长陵给他的药,抹在了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伤口上。
钱四大人,有多大的怒气便会使多大的力气,一块一块的伤痕,青紫交叠,一日过去,疼痛更胜。
但比起那些藏在暗处的伤害,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他天资愚蠢,学什么都比旁人慢一步,先生看不起,学生更瞧不起。
在院,一旦他白星南拿起本读了,众人便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他,无不讽刺,“在这儿装模作样呢,真以为自己能考出功名?”
每回见到自己那位长姐对他眼里的失望,他便尝试着无视那些声音,静下心来学习。
可一个人的名声实在太重要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前一月他去请教王公子一道题目时,他与金公子面上一瞬闪过的诧异。
在他走后,那位金公子劝解他的兄弟,“王兄与他讲了这么多,他当真能懂?下回王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多记一些史记,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靠着自个儿的伯父和姐姐,将来混一辈子,也不会愁吃愁穿,他到底想干嘛.”
王涛笑笑摇头,“他来问我便答,世家子弟,岂能是咱们能揣测得透的,不说了,好好看吧。”
身体上的这些伤,用过上好的金疮药,总有一日会消失,但那些无意之间的鄙视和偏见,却深深在刺进了血液里,‘废物’两个字像是一块刻在他身上的标记,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抹不去。
“不用。”
慢慢地抹完了药,白星南拉好了衣襟,在车上闭眼歇息了一阵,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到白家。
刚下车,白家大公子正要出去。
两人在石阶上相遇,白云脚步一顿,愣了愣,两人在同一个院读,自然知道昨日钱四又打了他,也听说了白明霁带着他去钱家算了账,却遇上钱家的大公子死了,不知道结果如何。见他脖子上有药膏的痕迹,到底又有些心疼,“二弟,身上的伤可严重?”
白星南一笑,摇了摇头,“兄长放心,都是小伤,无碍。”
大公子偏开目光,“那就好。”
白星南却道:“兄长这是要出去
?能否耽搁一会儿
我有些事想与兄长说。”
白尚死之前
两人都还是二房的公子时
作为白府的两个棒槌
常聚在一起
自从白星南归于大房后
两人便很少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