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鼓声忽响,震得杯中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陈庭州转头望向殿外一路长跪叩首,怀揣着婴孩剥皮做成的鼓,还要时不时敲出沉闷的响声的游行队伍。
那最前端三叩九拜的女子虔诚祷告:“愿上苍佑皇嗣万福!”
他嘲弄地轻笑一声,原来陆晋德也有这样爱惜孩子的时候。从前单单一个所谓卦象,就能让他从小在冷落和厌烦中度过。
那时他娘忙于争斗,无暇顾及他究竟是何落寞。他本以为从此也就只能浑浑噩噩时,有人却擅自闯入了他破碎又黑暗的心底,义无反顾带他冲出束缚的牢笼。
她像追寻自由的野鸟,会突然逃出枯燥的深宫只为拉着他去寻一片广阔的空地跑个精疲力尽。
她说:做本公主的小跟班,让本公主罩着你。
那年,她才九岁。
思绪断了线,他唇边笑意渐散。
“父王,没有人会因为情爱而放下权势。如果我太子之位不保从此沦为废人,那我还怎么护她平安。”
陆晋德微微皱起眉头,“你不怕朕现在就杀了她?”
陈庭州眸光愈发幽冷,那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疯狂跳动,“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反正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陪她一起下、地、狱。”
“你敢威胁朕?想造反吗!”
陆晋德猛地一拍桌子,他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爹,难道你忘记当年你的仙师亲口说过,我就是个煞星,生下来就是克你们陆家的吗。”
他的身子前倾,那病态的笑容不断在陆晋德眼前放大。直至靠到陆晋德耳旁,他忽而醇厚的声音宛若恶鬼的低吟:“爹,你现在不是陆家长子而是坐拥江山的天子,你的命可比我们要金贵得多。”
陆晋德的余光冷冷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简单,等我见到她真能安安稳稳活下去,这什么狗屁太子我根本就不稀罕,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心口阵阵余痛袭来,他本就消瘦的脸退去血色更显枯槁,深吸一口气他强撑着说道:“只要你不夺她性命,那一切都随你意愿。哪怕是我死换她生,这是陆家欠她的。”
“欠什么?前朝治国昏庸,明君上位乃是天赐机缘只为让百姓脱离苦海,让世道稳定江山一统。”
“但其实当年,祖父祖母根本没有造反的念头,是爹你暗中吹风又强迫小叔来欺瞒利用公主。因私欲想要皇位的人始终是你,小叔不过是陆家最为趁手的工具罢了。”
陆晋德一时沉默,过了片刻他讥讽地冷哼出声,“是又如何,如今上朕对得起国家,下朕对得起百姓。她沈家无一人为国尽心,想当君王却只贪图享乐那就是重罪。”
陈庭州不屑地站起身,他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放置腹前,硕长的身子站得挺直。
“只要父王能饶她一命,日后我这太子之位定会亲手奉上。”
陆晋德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算朕心善,放你们两个一马。”
“谢父王成全。”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梁盛见陈庭州离开,那半空中凝聚的暗流涌动才算是彻底散去,他边理着案桌上有些凌乱的奏折边心有余悸地问着:“皇上真打算饶过那沈宴卿吗?”
陆晋德紧紧攥着早已渐凉的茶杯,轻蔑地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