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走过两个上厕所的客人,有一个认识昌云,跟她挥了挥手。
昌云对她笑笑,拿着钢笔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的动作却未被打断。
她的思绪仍停留在桔梗说的每一句话中。她不能说她说的不对。可这话,也的确不应该这样说。
吉遥有错,这一点无法辩驳。她漫不经心,迎难直退,是所有人看在眼里的事实。
用网上最流行的话说,余杭春醪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但如果没有自己的纵容,吉遥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昌云不轻不重的放下手中的钢笔,双臂下垂,双手交叉,不轻不重的往后靠。
椅子吱呀一声,“L”型的椅背弯下去。
“桔梗,你说的话我都认真听了,谢谢你能信任我。”
每次有人来跟自己反映问题时,昌云都会先说这么一句话。她借这些表示自己的作为听者的认真,和作为一名领导对员工提出建议的感谢。
桔梗已经很清楚昌云做事的习惯。她等在原地,昌云的话还在后面,她知道。
果然,片刻后,昌云眼里的温柔慢慢融化,继而变成令人熟悉也最为紧张的淡漠和严肃。
“对你刚才说的一切,我想回答你三件事。”
“首先,我永远会记得自己对你们的承诺:你凭真心做事,我凭真心待人。真心做事,你无疑做到了,现在我想问你,从你进入春醪以来,是否有被亏待?”
桔梗摇头:“没有。”
“那我们再说第二件事,莫干山店和余杭店。”
昌云喉头微动,交叉着的食指有节奏的轻点:“你在莫干山的时候,顾客群体大概能分成几类?”
桔梗眼珠上移,仔细地梳理着:“学生、白领、还有自己创业地年轻老板……大概就这些。”
“余杭店呢?”
“学生、退休的化人……好像没了。”
昌云补充到:“莫干山分店附近有新建的科技产业园和新式住宅区,有大量需要在课余时间给自己创造优良环境用以学习和提升的人群,而余杭店虽然处在学校和学区房的包围之中,但这些学校多为中小学,学生年龄较低,自制力不强,还没有自习的意识,所以余杭店和莫干山店在潜在客户数据多少上的差异本就较大。简单来说,余杭店和莫干山店职能不同,两者本就不存在太大可比性。”
“可是我们已经开始陷入盈亏的境地了,作为经营场所,这难道还不致命吗!”
“是。”昌云毫不忌讳的点头,随后停顿片刻,静静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三件事。”
桔梗预感昌云又要开始为吉遥逃脱,她再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了:“云姐,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跟店长关系好,但你总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吧?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能保证你和她一辈子都是朋友吗?如果哪天你——”
“我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心中软处似被人狠狠踩下一脚,昌云心口骤紧,眉目间瞬间冰冷一片。她死死盯着桔梗,忽然变得极具攻击性:“桔梗,我和吉遥之间,再怎样都是我们的私事,我们无论哪一个,都不需要为了任何别人的眼光做出任何解释,我希望你明白,并希望你能够理解。”
自知触犯了昌云的逆鳞,桔梗尴尬的轻声道歉:“……对不起云姐,我有些激动了。”
昌云沉默片刻,直到稍整理清楚了满头乱绪,才再次开口:“店铺盈亏,首当其冲是店长的责任,我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
“桔梗,吉遥是你的店长,无论怎样,你应该对她负责。至于吉遥,她在店长的位置上做成了多少又做错了什么,其实都和你们没有关系,如果真要计较,于情于理,是我没有拿高标准要求她。”
“你说店长是领头羊,领头羊走的不好,整个团队都会散掉,你对春醪有感情,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发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想说的是,任何一个团队在一起,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摩擦,我们不能因为遇到了一点困难,还没尝试着解决就轻言放弃。”
“余杭店开的仓促,很多步子都没有稳扎稳打的走,这是我的责任;吉遥第一次当店长,我疏忽了对她业务能力的培养,还包揽了很多理应由她解决的工作,导致她对工作不上心,也是我的责任。所以从今天起,我会每天到店,手把手教她怎样成为一名合格的店长。”
“如果你信得过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也给吉遥一个机会,一个月后,如果你仍然觉得这儿的工作令你感到不值,我把你再调回莫干山,可以吗?”
面对如此放低姿态的昌云,桔梗心疼不已。
大学时她在化专业学习,有一次跟班级上实践课,第一次接触到一个叫昌云的年轻设计师。那时的昌云还只是某工作室旗下的一员,但她作品中表现出的野性和自由,对真心真情的歌颂,却像一股强劲的西北烈风,为桔梗打开了一扇爽朗厚重的大门。
大学时的桔梗畏缩羞涩,是昌云在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作品背后告诉她:大胆走,用力爱,生命可贵就在不怕输。
桔梗一路追着昌云。她知道昌云被业内打压长达三个月的沉寂,她知道昌云在最低谷的时期每天白天扮成布偶晚上去成教中心兼职赚钱交房租,她知道昌云和同伴睡了整整四个月的办公室,她知道昌云现在的一切都浸透着她没日没夜的汗水和从没流出过的眼泪!
现在,她终于追来昌云身边,终于能为她做哪怕只是一点小事。哪怕昌云不能注意到自己,只要能看见她经过就感到无比的开心。
可是吉遥呢。
自己那么珍惜的人,她却根本不在乎。
桔梗死死的捏紧拳头,微微凸起的指甲裹进手心,用力到快要扎破皮肤。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低头安静的离开。
昌云曾在某主题的笔记本后写过这样一句话:
“喜欢应是温暖奉献的力量
就像雪野生火,
只要爱人不再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