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厂领导腆着大肚腩,浑身的酒臭味熏死人,一看就是刚从酒席里撤的酒蒙子,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大刘啊,按照棉纺厂的规定,你的工龄不满20年,没法拿到这套单位房。经厂领导班子开会研究决定,请让你们即日起,三天内清退幸福小区的房屋,归还棉纺厂。”
他旁边的狗腿子附和,“我们刘厂长心善,按规定,你买断工龄当天,就该将幸福小区房源归还厂里。”
“地是棉纺厂,产权也在棉纺厂名下,你只是享有居住权,却不是产权人。”
刘副厂长的儿子去年毕业就进了棉纺厂,还没分到一套房呢,所以刘副厂长主动请缨,亲自来下腾退令。
听到这个天崩地裂的消息,大刘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稳。大刘妻子唯唯诺诺,缩在大刘的后头,生怕自己说错话。
大刘垂着头,驼着背,像被压弯腰的柳,声音放得很卑微,“刘副厂长,您看您和我都姓刘,说不定都是同一个祖宗。”
“劳烦刘副厂长行行好,看在我为厂里工作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宽限宽限?我的工龄只差一个月就满20年了。”
刘副厂长脸上阴云密布。
他最讨厌听到这个“副”字!
他在副厂长这个位置,一待就是十五年,再也没有升上去。厂长的位置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就是从没考虑过他,现在的厂长比他还要年轻!
被一个年纪小的后辈压在他头上,刘副厂长心里别提多憋屈了。情商正常的员工,在厂长不在的时候,都捧着他,叫他“刘厂长”。
结果大刘这个缺心眼的,不仅一口一个叫他“刘副厂长”,而且还说什么大家都姓刘,两人同一个祖宗。
呸!谁跟你同一个祖宗。
他祖宗在古代可是巡抚大臣,就大刘这熊样,大刘的祖宗在古代指不定是当马夫的。
刘副厂长皮笑肉不笑,阴恻恻的,“大刘,你不要让厂里难做。你工龄没到20年就是不合规定。”
买断工龄的通知发布了一周,别的员工送礼的送礼,送钱的送钱,请吃饭的请吃饭,圆滑得不行。每个厂领导都从中捞上一笔,肥了腰包。
刘副厂长啧啧,这个大刘就这么干等着,真以为厂里是跟他协商啊
另一个狗腿子打蛇棍上,“大刘,如果因为你还差1个月,就放松了规矩,那么工龄差20天的莫叔、差10天的七叔,都嚷嚷让厂里通融,岂不是乱套了?”
狗腿子把盖着公章的腾退令递给大刘,殷勤地替刘副厂长敲打,“红头腾退令已经下发,就没有撤回的道理。要是你们赖着不走,那别怪我们厂不讲人情。”
“你现在走,好歹家具、家电、家纺都能保全。等我们厂的保安来弄这件事,啥也不会给你留下。”
大刘的妻子慌张极了,忙回屋里牵着两个娃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
肉在嘴边,涉及切身利益之争,刘副厂长哪里是她哭几句就会心软的。她越是哭,越摆明弱势,刘副厂长欺负起来越没负担。
在棉纺厂这种内部自主权很大的单位,若大多数领导都同意,那房子也可以给大刘。但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你不给他们好处,怎么可能愿意平白无故帮你。
刘副厂长的儿子没分到房,张厂长的侄子盯着房心热,苏副厂长的孙女也想要房厂领导之间还得为这块肥肉扯头花,更顾不上大刘了。
棉纺厂的领导一走,大刘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抽着烟。事情怎么就变到这样的地步
前阵子他还在大榕树下对凌静怡的新店指点江山,唱衰优颜旗袍店肯定遇冷,哪个傻子愿意花六百块钱买一件国货旗袍。
g市的有钱人是多,但有钱人都在追求追求品牌效应,宁愿花两三千买进口服装,或者打版进口服装的仿款来穿,也不肯给国产服装一个眼神。怎么如今,陷入绝境的反而是自己
屋里头的两个孩子打打闹闹,欢喜活跃,正是不经事的年纪,哪里懂得成年人的苦与难?
大刘的妻子哭到呼吸困难,险些哭瞎眼睛。凭啥厂里那么多人没被辞退,大刘却被辞退,凭啥凌静怡的三个崽崽就能吃香喝辣,她的孩子却连套房都住不上
傍晚,大刘妻子精神萎靡地下楼,打算去小区榕树下跟其他人交流消息,看还能走什么路子。
昔日跟她打招呼的大院邻居,如今眼风都不扫她一眼,大刘妻子打的那声招呼,空荡荡地在榕树下飘荡,没有一个人应和。
邻居们像瞅着小丑一样看她,把她看得臊眉耷眼。“万祥他妈,你家大刘被买断的工龄没有20年吧?这房子可还不是你们的房!”
万祥是大刘妻子辛苦要的二胎,为了这个儿子,大刘一家被计生办罚了一万元的罚款,还剩八千块没还。
“哎呦喂,有些人都下岗了,还不赶紧腾退单位房,就是赖着不走,脸皮比墙皮还厚。”李先生指桑骂槐。
“就是就是,有些人啊,看着老实,实际上人老,实话不多。厂领导都入门发腾退令了,还想着怎么保全房子啊。”
还有人奚落道,“你家大刘不是总说凌老板做生意能起来都是靠运气,是猪在风口上也能飞吗?这下创业风口到你家了,应该高兴才是啊,有机会证明自个儿了!”
回到家,大刘夫妇俩分析好久,越分析越绝望。做生意需要本金,他们哪里有钱?做生意需要人脉,他们哪里有人脉?做生意需要有竞争力的优势产品,他们去哪里搞?
法盲1号大刘发话,“我们绑了凌静怡那三个崽怎么样?我们就是要点钱,也不伤人,应该没啥事儿。”
法盲2号的大刘妻子连连点头,“杀人才犯法,我们又不杀人,不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