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做声,从身后环抱住时瑾,将自己的一双大手也浸进铜盆里去,抓着时瑾的,慢慢将帕子拧干。
时瑾余光瞥到绿绮几人低头往屋外退,脸色微红,手肘轻轻抵了男人一下,却感觉男人动也不动,她忽然就松下口气,半下午的担心渐渐消弭,自他怀中转过身来,稍仰起头给他擦脸,一面问:“怎的去了这般久?”
颜九渊没说话,下巴在她额头处蹭了蹭。
时瑾便不多问,一张热帕子细细给他擦完脸,吩咐游妈妈几个摆饭。晚饭用砂锅煨了酸笋鸡汤,热气腾腾,时瑾这阵子胃口不好,也就这汤能多喝些。颜九渊隔着桌子捏她细白的手腕,又转头对游妈妈道:“吃得这么少不成,这几日妈妈再去寻个妥帖些的厨娘来,仔细些,要伺候过身孕的,最好懂些医理,会做一手苏州菜,还有……”
他话未说完,绿绮几人忍不住低头抿嘴笑——这哪里是要找个厨娘?得外加个大夫,再请个有过身孕的娘子才成。
时瑾手腕被他攥着,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了几分娇嗔和笑意:“只这几日罢了,哪里需要再寻个厨娘来。”
颜九渊以手指圈量她的腕子,浓墨似的眉便纠起来一些:“这辛苦且有的受,听话。”他眼神融融,似乎时瑾不应他便一直这样看下去。
“听你的便是。”时瑾略微低头,耳尖儿红了,要把手抽回来,“我再喝一碗。”
饭后歇了会儿,时瑾想起方才让绿绮拿进来的东西,便叫颜九渊来看是否妥当,等男人点了头,她叠着那衣物,思忖道:“我在苏州时听人说,盛京冷得紧,倘若入了冬,寒风似刀,轻易出不得屋,眼下也已暮秋,这衣裳是不是做的薄了些?”
前日听甄氏说靖国公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往东边和北边的几个重镇走一遭,原先是查视城防,这几年担子交到儿子身上后,他却也没改了习惯,盛京的老国公府里还有许多原来伺候的老人,没跟着迁入京来,靖国公念旧,去的时候常在旧寨住上个十天半月。
时瑾昨儿打点了几样东西,问颜九渊可有什么要添的,这人寻思了片刻,说让丫头赶出两件十来岁小厮穿的冬衣。
“不妨事,”这会儿瞧她问得认真,颜九渊抓着衣裳看看,“甚好。”
时瑾顿了顿,歪头盯着他瞧。她觉得有点儿不对,但说不出缘由,——颜都督心思一向深得很,越有事越风轻云淡,只如今她离得亲近了,能直觉出细微的不同。
被盯着看了许久,颜九渊一笑,带着些许纵容与无奈——在时瑾跟前,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松懈,便也不瞒她了,省得她自个儿再胡思乱想。
“瞧出什么来了?”他拉着时瑾坐下,弯腰替她褪了鞋袜,将一双白生生的脚拢在自己怀里,一面给她揉捏小腿一面问道。
时瑾脚抵在他怀里,热烘烘的,身子跟着发懒,歪在靠枕上轻轻蹬了他一下,说:“下半晌儿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么?不能说便罢,能说……你别瞒我。”
颜九渊“嗯”了声,捏腿的动作没停,稍思索了下,他低声道:“今日在宫里,我瞧着皇上精神不大好,殿中熏着香,可仍能闻见药味儿。”
“病了?”时瑾蹙眉,“这个时候病……可问过御医,是何病症?”
颜九渊摇头,看向她,神色依旧无波无澜:“皇后亲自在身边陪着,一旁伺候的也只有心腹太监,近些天皇上借怀王之事一直未曾临朝,此事除却承英殿那几人,”他忽地一沉声,“宫内宫外,都不曾得了消息。”
时瑾点点头,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只想着此次连靖国公府都到这时才知晓,可见宫中将此事瞒得多严……她想着,抬眼看颜九渊,却见他目光中隐有别意,时瑾心里微微一提,瞬时反应过来!
龙体偶染小恙,也不算甚天大的事,怎么此次封了消息,连皇后都亲自侍奉?除非……这病不轻。
她心跳地有点快,起身的动作却很缓慢。宫里既然封锁消息,今日却又招颜九渊进宫,以他心思之细,皇上应知道未必瞒得了他,他既已知晓,靖国公呢?
老国公两日前还曾进宫面圣。
他不可能不知。却选在此时去盛京?
时瑾蓦然明白了颜九渊眼底那一丝系念是为何,她倾身过去,额头几乎与男人相抵,小声开口:“父亲……”
她刚出声,颜九渊便已露出两分赞赏的笑意,同时伸出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耳语道:“猜到了?莫说出来。此事连祖母和奚棠都尚不知晓。”
说完,他看着时瑾,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