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葵园时,已近凌晨一时,盛墨手忙脚乱想回去,被唐钺一把拉住,盛墨才想起要换车牌,唐越心中越来越担心,盛墨不可谓不聪明,但遇到盛婉真,则会方寸全无,没有了原则。
盛墨率先打开房门,急着去看盛婉真的情况,却不想盛婉真竟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盛墨屋内巡视一圈,确定再无其他人时,小声问盛婉真:“绳子怎么解开的,是有人来过了?”
端坐在沙发上的盛婉真,气色好了很多,正端了一个杯子喝水,看到二人回来并不惊慌,仍然安安静静坐着,目光柔柔地看着二人,仿佛等着深夜晚归的家人:“我自己解的,有人教过我怎么解。两位这是喝了不少酒,想必饭也是吃过了吧?”
“阿姐,我去做饭给你”,盛墨转身去厨房。
“阿福,不用了,你煲的汤味道真好,被我喝光了,还吃了点心”,看着盛墨看向自己的胳膊,宛然一笑说:“药也换过了,歇几日就好了,别担心。”
看着毫不惊讶、也未生气的唐钺,盛墨放下心来,讨好地问唐钺是否喝茶。唐钺确实酒喝得有点多,看着沙发上的盛婉真,也是强打着精神,索性说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走至卧室门口,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和生诊所的四个青年男子,一直在到处找你”,才放心回去睡了。见唐钺如此,盛婉真和盛墨也就各自回屋就寝。一边是不胜酒力心力交瘁,一边是有伤在身虚弱无比,一晚上,三个人竟都睡得出奇踏实。
次日早上,唐钺仍是在客厅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慢慢醒来,外面竟然飘起了小雪,黑白相间的冬日,在和煦的阳光衬托下,显得格外静谧祥和,已经上午十点了。这次卧室的门轻易打开了,隔着宽大的客厅,唐钺看见的是裹着厚厚毯子的盛婉真坐在餐椅上,望着厨房忙活的盛墨,你一句他一句轻声聊着干笋怎么泡发、腊肉怎么炒出香气,还夹杂着浅浅的笑声、打趣声和盛墨撒娇一样“阿姐、阿姐”的问这问那声,这份温馨被唐钺的开门声戛然打断,二人同时转头看向唐钺,这次倒是唐钺有点尴尬了。
“唐先生早,身体不便,失礼了”,盛婉真只微微低了身,客气地问候。
“也请盛小姐安,恭祝贵体康健、福禄长寿,”唐钺戏谑的口气,顿时让气氛轻松下来,盛墨也凑趣地跑过来给唐钺来了一个打千礼,口里玩笑着“您吉祥”,唐钺佯装踢向盛墨,口中说着“你才吉祥呢”,在一阵玩笑声中,气氛变得轻松欢快起来。盛墨给唐钺端了早茶和面包,叫着哥快尝尝我的手艺。唐钺喝了一口,不住夸奖:“味道是真不错,这么好的手艺,以前没见你做过呀?再来一碗。”
“这是阿姐教我做的”,盛墨讪笑着看着唐钺。
“荷叶米早茶里放了羊奶酪,熬好又放了一些干菊花,香糯甘冽,最适合在寒冷的下雪天,就竹荪糕或桂花糕,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盛婉真语气平和地介绍着,仿佛是在给孩童上着一场生动的烹饪启蒙课。
“盛小姐真是好雅致”,这是唐钺的实话。
望着窗外盘旋飞舞的雪花,盛婉真手捧着热茶杯子,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像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唐先生若是吃罢了,我想给您讲个故事,或许可以解除一些烦恼,我仔细琢磨一番,刚刚也问了盛墨一些事情,我有些明白我们之间的误会了。”
“好啊,那唐某洗耳恭听”,唐钺端了一杯茶,审视地看着盛婉真,其实心底深处,也急切地盼她说个圆满的故事,但心里又怅然,若她是盛婉真,虽属同一阵营,但中间隔着陈叔的死和变节于日本人,国恨家仇,不共戴天;若她是甄医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但她无异于和自己划清了界限,两党之间说着合作,暗里嫌隙却越来越多,自己身属国府,而她是延安之人,还极有可能是共产党的联络员侍者。其实唐钺从来都没有忘记半年前的码头,他只是不愿面对而已。现在终于到了要拨开迷雾、面对真相的时候了,唐钺心里却顿时袭来一阵恐惧,不禁拽了下上衣,将双臂抱在胸前。
“殷实人家的一对夫妇,伉俪情深,只是多年不育,终于有喜了,生下的确是女儿且产妇出血不止。家中的老夫人非常不满,不顾昏迷不醒的产妇,硬拉着儿子去给祖宗长跪告罪。身为西医的产妇弟弟赶到,将姐姐送至医院。产妇在医院又诞下一女,虽然保住性命,却也身心受损。愤于男方一家一月有余从未看望,姐弟二人携双生女之一回了南京,一年多后产妇病故,从此两家就断了联系。”
“阿姐,你还真的有个姐妹呀?”盛墨首先发出感慨:“我可一点都不知道呢。”
“我也是三个月前才知道的。多年前被舅舅接到南京后,我与这个妹妹只短短相处了二日,就被送去了湘雅医学院,包括后来有了工作,都只与舅舅家信联络。可能是我身上父亲和奶奶的影子太重,舅舅一直不愿意见我,只是每月按时将资费寄到学校。”
“以后你一直没有见过这个双生妹妹?”唐钺也忍不住发问。
“是的,我一直以为那是舅舅的孩子,只是她与我长相相似。直到三个月前,舅舅才说了这些原委,因为这个妹妹半年前在上海失踪了。”
“你到上海,是为了找这个妹妹吗?”唐钺追问。
“是一部分原因,其他原因方便时再与二位讲吧。”
“和生诊所里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何拘禁你?你不要说是些偶然碰到的地痞流氓,如果是那样,他们活不过明天,你知道盛墨是作什么的。”唐钺开始紧逼。
“是舅舅的人,他一是不放心我孤身来上海,另外,我与舅舅之间也有一些矛盾,现在不方便留在那里,唐先生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你怎么找到的上海站,那是军事调查局,是国府在上海的秘密机构,你竟然能准确联络到他们,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唐钺的压迫感进一步袭来。
“是和生诊所的人提到上海站,所以拿了他们与上海站的联络方式,我是一个医生。”这次是盛婉真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唐钺。
唐钺躲闪了一下,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盛墨在上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