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校长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班里,在所有同学惊讶的眼神当中把我带走,我拎着包跟着校长来到校门口,就见到糖糖老师站在车边,朝着我笑,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去扬小调的日子到来了。
“李优,准备好了吗?”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问道,我轻微地点点头,他便温柔地拉着我,帮我打开车门,我一弯腰,就跟张轩的眼神对上,张轩露出两只虎牙,笑道,“嗨!李优,好久不见!”
我撇撇嘴,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刚一坐进去,他就靠过来,我拿眼瞪他,他才停住动作,这时车子启动,车子缓缓开上马路,张轩又靠了过来说道,“我知道你的画得奖了,本来我想来恭喜你的,不过我妈妈老是逼我去上课,我就没来,你是不是得了蛮多奖金的?晚上请我吃鱼好不好?”
我扫了他一眼,捏着包朝车窗靠了靠,离他远点,他就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不好。”我两个字丢过去,他立刻就不满了,“就请我吃鱼而已啊,如果我得奖了我肯定请你吃的。”
谁稀罕他请啊,我懒得理他,又朝车窗靠近了一点,糖糖老师噗呲一声笑了,他从后视镜看着张轩,“晚上我请你们去吃,张轩,你很喜欢吃鱼?”
张轩欢喜地说,“好耶,对啊,上次我哥哥带我们去吃烤鱼,李优也有去的,那个鱼很好吃,但是我第二天就咳嗽了,我妈妈还责怪我哥哥呢,说下次不许再吃这种不营养的东西了,于是我就没得吃了。”说着他脸都垮了,“我哥哥被妈妈骂了,我多难受啊。”
糖糖老师笑道,“你跟你哥哥感情真好。”
“对啊,我哥哥可好了,他什么都让我,也不跟我争,我想要什么他都先给我,自己再要,每次我都特别崇拜他,他好厉害的呢。”张轩说到张楚,两眼发光,极其兴奋。
我闭着眼睛,心口一阵酸楚,我在小镇的时候也经常让妹妹,来到父母的身边,我想要被让一下,体会那种有姐姐的幸福,却从来没被让过,反而叫我不要抢。
手心不知觉地掐在了一起,张轩还在继续说着,说等他长大了,会把哥哥最想要的东西让给哥哥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张楚的崇拜以及爱护。
车子来到我家门口,糖糖老师转头对我说,“去跟你妈妈告个别,顺便拿两套衣服,别的不用带,扬小调什么都有。”
我松开手心,嗯了一声,拎着包下车,张轩也跟着我下车,笑嘻嘻地说,“我也去看看阿姨,顺便跟阿姨打个招呼。”我转过脸,没理他,便朝家里走去,张轩在我身后蹦蹦跳跳的跟着进屋。
妈妈一见我进来,看了眼门口的车,急忙说道,“我去帮你收拾东西。”这时张轩笑眯眯地喊了一声阿姨,妈妈反应过来才看到他,笑道,“张轩,你跟李优一起去扬小调阿?”
张轩摇晃着寸头,笑道,“是啊,培训班就我们两个人去呢。”说着还一脸的骄傲。
妈妈摸摸他的寸头,温柔地说,“那真好,张轩真是个优秀的孩子,张轩,你是男孩子,阿姨麻烦你,去了扬小调替我照顾李优,可以吗?”
张轩转头看了看我,然后重重地点头,“当然可以了,我哥哥说男孩子要让女孩子,要当个绅士的男孩,我会的,阿姨。”我走上前,拉住妈妈的手,将她的手从张轩的头上拉下来,说道,“妈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别人照顾,你快帮我去收拾,糖糖老师还在等着呢。”
妈妈哎了一声,急忙上楼去给我拿衣服,留下我跟张轩大眼瞪小眼的,张轩笑眯眯地在我家沙发上坐下,“李优,你那幅画我在杂志上看过,我看懂了,你想要奚落谁?”
那一刻我真想啪啪扇他两巴掌,这个口无遮拦的破小孩,偏偏他能把隐藏起来的奚落两个字看出来,还能明确地看出我那画的意思,我瞪了他一眼,从架上捡了一个苹果,丢到他手里,“吃吧!”
这样就能塞住他的大嘴巴了,他嘿嘿了一下说道,“没洗呢,怎么吃,你去帮我洗洗吧。”
我怒道,“爱吃不吃!”
不一会,妈妈就拎着个小行李袋下来,里面只有两套衣服,还有妈妈塞的两百块钱,“钱你要放好,也不能乱花,听到吗?”我接过袋子,嗯了一声,然后把包给妈妈,妈妈打开包,从包里抽了语数英三本,拉开小行李袋,将三本放进去,“就算是去上画画的课,也别落下学习,有空看一看也好。”
我瞪着那三本厚重的就像看着仇人一样,本来想说去扬小调了可以暂时逃开学校的生活,偏偏还要面对这三本该死的,在妈妈的注视下我居然不敢把它们拿出来,只能一脸阴郁地拎着袋子出门,张轩伸手想帮我拿袋子,我瞪着他比我矮了快半个头的身高,一脸嫌弃,他咬着苹果,叹口气,“那你自己拿啦,嫌弃我比你矮是不是!”
妈妈跟糖糖老师聊了一下,便拉着我上车,不停地嘱咐我要注意安全,不要太累等等,说到最后她都想跟着挤上车,张轩伸着脖子说道,“阿姨,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妈妈这才停了叽叽喳喳的一堆嘱咐,她退出了车外,糖糖老师朝她挥手,随后启动车子,车子呼啸一声滑过,我安静地靠在车窗上,心里一半放松一半紧绷着。
从我来到常青镇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里,离开父母,可是那叽叽喳喳地嘱咐声一停,我居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想着想着我眼皮很重,车窗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渐渐地堕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车子还在走着,我的头靠在张轩的肩膀上,我眨了眨眼睛,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我唰地一下朝车窗边靠,一手去推睡得跟死猪似的张轩,张轩砸吧了下嘴巴,带出了几丝银丝。
我嫌恶地捏了下他的肉,他哀嚎一声猛地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我,接着擦了擦嘴角,说道,“你掐我干嘛?”
我松开手,瞪着他。
他擦干净嘴角,又往后靠了过去,闭上眼睛继续睡。
再过了一会,天全然黑了,糖糖老师的车停了,他抹了把脸,疲惫地说,“到了,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再带你们去吃鱼。”张轩一个激灵,欢喜地说,“好耶好耶。”随后他率先打开车门,我也背着小行李袋跟着下车,张轩绕到后车箱子,拉出一个小背包,背在身上,然后走到我面前,跟我一起看着眼前庞大的建筑。
“扬小调”三个大字襄在灰色的牌匾上,整栋楼都是白色的瓷砖,门口种了两排很漂亮的绿色植物,门口两边各挂着两幅油画,我全都不认识,张轩指着其中一副说,“我认识,这副叫画沙。”画里满是黄金色,一地的沙尘,沙尘的中间有一轮太阳缺了半边,落画人:巩。
糖糖老师笑着摸摸张轩的头,“没错,这副叫画沙,巩老爷子是扬小调的创始人,现享年6岁。”
张轩嘿嘿两声,得意地朝我扫来,我撇撇嘴,懒得理他,随即看起了另外一副画,那副是翠绿色的,中间有个女人的,在一片绿色中抬起手,手里落了一只鹰,她的下半身隐在一片绿色中,却能看到立体中有她的尾巴,那是尾巴,不是腿。
糖糖老师走过来说,“这是绿中人,这个女人是巩老爷子梦里的女人,在巩老爷子的梦呆了十五年。”糖糖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温润的眼眸里带着几丝沉迷,我仰头看着,想着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存在一个人的梦里十五年,而且,她还不是人,只是一个有着翠绿色尾巴的半身女人。
那时我对画,有了些新的感触,那感触在我心里翻滚着,却不知道是何感触,那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
很多年后,我都是靠这种感触开始一幅画的。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扬小调里灯光通明,却安静无比,除了前台有个服务员以外,别的地方都很安静,仿佛毫无人烟,我们住的地方在扬小调的二楼,刚一上楼梯,立刻就听到不少的说话声,瞬间扫去一楼那极其的安静,我们刚走上走廊,就见不少的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见到我们上来,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叽叽喳喳地说道,糖糖老师左边拉着我的手,右边拉着张轩的手,将我们带到其中一个房门口,说道,“里面有两间房间,你跟张轩一人一间,其他房间都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小画家,都跟你们是拥有画画天赋的,所以一旦开课,你们一定要认真听课,这个机会极其难得。”
张轩竖着手敬了个礼,说道,“遵命!”
糖糖老师摸摸他的头,温柔地将我们带进房里,房里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大厅,大厅上摆着一台电视,还有橘黄色的沙发,那一霎那,我嫌恶地看了眼那最讨厌的橘黄色。
接着糖糖老师给我跟张轩分配了房间,我的那间房间比张轩稍微大点,很大的床,蓝色的床单跟蓝色的枕头,如水似的,看得我十分欢喜,幸好不是橘黄色的。
把行李放下,我把钱从包里抽出来,塞进口袋里,便出了房门,张轩跟糖糖老师已经在客厅等我了。
糖糖老师要带我们去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