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醉卧天地
汤予听王勃讲完,见王勃哭泣涕零,心头火起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王勃、惠能吓了一跳,王勃止住哭声,说道:“宋兄这是何意?”
汤予怒道:“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像个小女人般哭哭啼啼。”
王勃轻拭眼角,说道:“在下一时感伤,心中难过,宋兄莫怪。”
汤予哼了一声,说道:“怨天尤人,顾影自怜!人的一生岂能一帆风顺,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辛酸苦辣,并不是只有你经历过曲折磨难……”汤予越说越气,伸手指向惠能又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就拿我二人来说,所历之事哪个不比你苦上百倍,也没见我们像你一样。”
王勃低着头一言不发。汤予说道:“不就是丢了官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却弄的好像天塌下来相仿。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整日想着官、官、官,当官有什么好?无非就是贪污纳贿,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岂不闻,仗义每从屠狗辈,为官俱是禽兽人!”
王勃抬起头,说道:“我并非因为罢官烦恼,而是苦于空负所学,报国无门……”
汤予冷笑一声,说道:“报国无门?难道不当官就无法报国了?好笑至极!自古以来官场就是最黑暗、最肮脏、最污秽的所在,就算光明磊落一身正气之人入了官场,也会耳习目染变得卑鄙下作,厚颜无耻。”
王勃不服刚想反驳,汤予又说道:“我知道你认为我讲的偏颇,有失公允。但你仔细想想,你为官多年可见过一件光明正大为国为民的事?你遭同僚陷害难道不是因为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王勃心头一颤,想起这些年所历所闻的种种龌龊恶浊确同汤予之言一致。汤予慢慢收了怒气,说道:“王兄弟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何必执念于官场?天地广阔,足以容王兄弟纵横驰骋,无需催眉折腰事奉权贵,自寻烦恼。”
汤予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王勃直如醍醐灌顶,心头巨震。自从他得了官职,每日卑恭屈节,谨小慎微,毫无半点人生乐趣。即便如此仍遭牢狱之灾被免官回乡。此刻汤予之言直击其心,王勃豁然开朗,开怀大笑,冲汤予施礼说道:“王勃受教了!宋兄的金玉良言,在下谨记于心。”
汤予忙还礼说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讲话,若是有得罪之处,王兄弟还请见谅。”
王勃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宋兄虽不是读人,可气度恢弘,洞若观火,所讲的都是精深的道理,称得上王勃之师!”
王勃边说边亲自为汤予满了一碗酒,说道:“王勃再敬宋兄一碗。”二人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汤予、王勃又连喝了数碗,直把桌上桌下的酒坛喝的干干净净。王勃酒气上涌,醉意越浓,他站起身说道:“时辰已不早,王勃不胜酒力,我还要赶路不能再饮。今日和宋兄、惠能师傅偶遇于此,王勃如得师友。他日若能重逢再和两位大醉一场。”王勃说完又朝汤予、惠能施了一礼,走出酒肆。
汤予、惠能跟随在后,送出店门外。王勃从店前的栓马桩上解下一匹白马,摇摇晃晃的跨上马背。惠能见状说道:“王施主已醉,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走不迟。”
王勃一摆手,说道:“不妨事,这些酒还醉不倒我。”
汤予不及王勃饮的多还算清醒,忙道:“惠能师傅所言极是,王兄弟酒后骑马甚为不妥,万一不小心坠马伤了筋骨……”
王勃大笑道:“我自幼就骑得劣马,熟识马性,宋兄无需多虑。”王勃说完双脚一扣马腹,白马一声嘶鸣撒开四蹄疾驰而去,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二人送别王勃回到店内,王勃虽走但汤予酒至半酣最是馋酒,于是又向伙计要来一坛酒想要自斟自饮喝个痛快,却被惠能拦下,劝其不可再饮。汤予无奈,只好悻悻结了酒帐和惠能继续赶路南行。
此刻已近申时,天空晴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微风和煦。虽是深秋但江南的天气并不寒冷,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舒适无比。汤予半醉半醒,脚下轻飘飘的好似踩着一朵浮云。他心情畅快话自然多了起来,和惠能一直讲个不停。说起刚才在酒肆中遇到的王勃,二人都觉此人风度翩翩,行事洒脱,既满腹经纶又没有人墨客身上的酸腐之气,确是个有趣之人。
汤予、惠能边走边聊,不经意间已走出六七里路,就看前面不远的路边一群人聚拢一处对着什么物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仿佛发生稀奇古怪之事。事不关己,汤予也不多管闲事,大步流星从围观之人身旁走过。惠能跟在汤予身后,眼角朝人群中匆匆瞥了一眼,突然“咦”的一声停下脚步,面露惊异之色,拨开人群来至中央。汤予不解惠能因何驻足甚是奇怪,顺着惠能的身影瞧向人群,透过缝隙隐约可见一名白衣人仰躺在地上。
惠能俯身仔细端详地上之人,忙回身急唤汤予。汤予快走几步来到近前,亦是一声惊呼,冲惠能说道:“怎么是他?”
原来地上之人正是方才和汤予举杯痛饮的王勃。王勃酒醉,行至半路自马上坠落。幸亏他醉后无力鞭策马匹,故而白马奔的不疾,王勃虽然掉下马来倒未受伤,只不过把身上的白袍撕破。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再被风一吹醉得更加厉害,直在地上挣扎了许久也未爬起身,最后竟睡了过去。
汤予、惠能起初以为王勃遭遇不测很是焦虑,后见王勃鼾声如雷身上也无伤情才慢慢放下心来。汤予喝散围观的众人,看着呼呼大睡的王勃不禁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惠能说道:“你把人家喝得烂醉如泥,不醒人事,还有心思发笑。”
汤予一脸无辜,说道:“这怎能怪我。”
惠能稍一思量,说道:“依你看现在该当如何?”
汤予又笑道:“萍水相逢,非亲非故,我看不如就把他扔在这里,你我继续走我们的路。你觉得怎样?”
惠能双手立于胸前,施礼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王勃施主酒醉,若是弃之不顾遇到野兽歹人坏了性命,岂非你我之过。我佛慈悲,出家人……”
汤予哈哈大笑,说道:“我和惠能师傅开个玩笑。王勃兄弟和你我缘份不浅,适才又因同我饮酒才醉卧于此。汤予既然遇见怎能置之不顾。”汤予说完伸手推了王勃几下,王勃一动不动跟死猪相仿。汤予好气又好笑,说道:“这小子倒睡得香甜。”
惠能也笑道:“不如先寻个客栈住下,好让王勃施主醒酒歇脚。”
汤予点头应道:“如此最好。”说到这里汤予举目四顾,又说道:“他的白马跑到哪里去了?”
惠能朝周围看了看,哪里有白马的半点影子,遂说道:“这条路行人络绎不绝,我瞧王勃施主身上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想来定是刚才有人趁他浑然不知之时偷走他的钱财,至于那匹白马或是跑的不知去向,亦或是已被人牵走。”
汤予张口骂了几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骂完想了想,不情愿的曲下双膝对躺在地上的王勃说道:“谁让我同你喝了一场酒,也罢,今天我就替那白马驮你一次。”
惠能笑道:“酒之一物耗损钱粮,又能乱性使人无法自制,故而佛祖常劝导世人戒除酒习。你既然喝了这穿肠毒药,便该遭这一罪。”
汤予佯怒道:“你这和尚只知道取笑我,还不帮我一把。”
二人边说边将王勃扶到汤予背上,王勃仍是鼻息大作,丝毫没有醒转的样子。汤予背着王勃转了一圈,说道:“这附近哪里有客栈?”
惠能手搭凉棚朝前方望了望,说道:“前面十里二十里未见得会有客栈,再说也不知王勃施主去往哪里。天色渐晚,依我看还是先回方才的酒肆,明日再做定夺。”
汤予听惠能讲的有理,转头对伏在肩头熟睡的王勃说道:“适才在酒肆好言劝你歇息一晚,你非说这些酒奈何不了你。又劝你酒后骑马颇为不妥,你又言自幼骑得劣马熟悉马性。结果怎么样?还得走回头路不是。”
王勃哪里听得见汤予之言,汤予接着说道:“王勃兄弟,我好心背你,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吐在我的身上,脏了我的衣服。”
惠能一手提着禅杖一手拿着汤予的剑囊,听汤予嘟嘟囔囔,说道:“吐你一身最好,让你知道酒的危害,趁早戒了这狂水。”
汤予爽声笑道:“戒酒?若不饮酒人生还有何乐趣?你是方外之人,哪里懂得酒的妙处。”
二人有说有笑往回而行。汤予尽管武艺高强,但背着一个大活人走了六七里路,又刚刚喝了不少酒,也甚觉疲累。
时候不多,汤予、惠能已至酒肆外。店中的伙计出门相迎,见是二人去而复返,一脸诧异,又看汤予身后背着一人乃是刚才在店中又饮又诵的王勃,更觉奇怪,喃喃道:“几位客官怎么……”
汤予忙道:“要一间宽敞的上房,再速速弄些醒酒汤来。”
伙计是个机灵之人,一听既猜出其中缘由。说道:“三位客官莫急,后面便有上房。”伙计说着当先引路,汤予背着王勃跟在伙计身后。伙计走了几步瞧了瞧王勃,说道:“至于醒酒汤吗,小人觉得还是免了吧。那醒酒汤需趁热喝下,这位客官睡得如此香沉,就算天上打下炸雷都未见得能醒,怎么喝得下去。”
汤予、惠能进了客房,那房间倒是不小也还干净。汤予把王勃放在床榻上,长长喘了一口粗气。伙计又问汤予和惠能有什么吩咐,汤予叫伙计准备些清水、汗巾,然后摸出一小块碎银赏给伙计。伙计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不多时一样样的送到汤予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