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录取自古有之,然而所谓破格,一定程度上也是坏了规矩,上任时会被小看,会受到刁难,然而有一种破格提拔,反而会被人惧怕。
这一种,就是上任自带副手,要么后台大,要么本事硬。
和季然聊过后,苏昂才知道公孙抚对他有多么好,破格他一人后,竟然又提拔了豪士季然做他的副手。季然也是个心思通透的,知道他这几天闭门读,开始吏员考核了,才派人送去谢礼。
两人轻声笑谈,没多久,到了候选吏员等候的厢房。
这是一间十八阁小窗的屋子,有门但没有门扇,门口上方悬挂一柄铡刀,看起来夯实沉重,悬挂铡刀的却只是一条细麻绳,仿佛铡刀会随时落下,也会斩人脑袋。
刀在上,人在下,是说每个吏员的头顶都悬着一把刀,如果抱着私心做吏,刀会落下,人会死。
从铡刀锋锐下走过的两人面色如常,四处观看时,发现每一扇形状宛如小阁的窗户前都有杌凳,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沉肃不语。
两人找挨近的地方坐了,小声说话。
“这些都是后补的吏员,看那个年纪最大的,是老秀才温山,这里面也就他最得罪不得。”
已经有些代入属吏的角色,季然尽量压低声音:“温山年轻时,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一怒之下把奸夫**一起杀了,因为捉奸在床所以无罪,但他本来奉行的‘忍、教化、不沾血腥’的本心动摇,以至于现在还是秀才。他能出来做吏,显然又坚定了本心,有把握冲击举人了,可你看看他耄耋老眼中杀机凛然,本心应该改成了一个‘杀’字,绝对是酷吏的上等人选。不要得罪他,他动辄杀人。”
苏昂点点头,对陈安县的能人轶事,他确实了解不多。
这时有人走进来,看起来二十三四岁,身穿青铜铠甲,左边肩甲上一片光滑,说明这人不属于军伍,但头上有黑色束冠,是第二级的爵位上造。
季然看了一眼,对那人微微一笑,凑近苏昂道:“豪侠百里戈,十四岁内息就通了八脉,成为小侠,他十年没能补上吏员的空缺,但不是没本事,而是因为看就睡着,一直通不过吏员考核。可他在咱们陈安县以及附近地域名声赫赫,十年内斩杀作恶鬼灵二十七,斩杀作恶精怪三十有九,硬是封上了第二级爵。”
苏昂再次点头,记住了百里戈的脸。
老秀才温山还没什么,只要不在东山亭做吏,就很难和他产生联系,但百里戈考核不上的话,有可能跑到东山亭,也可能在东山亭‘行侠仗义’。
他要做东山亭亭长,东山亭的一切都得他管着,有人跑去行侠仗义,很可能要撞到他的刀口上去。而到底是行侠仗义,还是滥杀无辜,他在瑶国律外有自己的一根准绳。
不过,如果是百里戈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苏昂这样想道。
这时候,季然再次说道:“也就这两个特别,别的不需要注意了,等以后到了东山亭,咱们要收拢些被人忽略的人物。亭长的下属不多,但除了我这个副手,以及田典、市正这样在籍的吏以外,亭长有权利随时撤换,可以找些得力的帮手。”
感觉懂了不少的苏昂还是点头,想了想,笑道:“等考核完,你把骏马牵回去。”
“不牵。”季然立马拒绝。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都穷得叮当响了吧?”
苏昂也不强求,但笑出一句话,听得季然眼皮子一抖,脸唰的红了,见他这模样,苏昂又忍不住撇出轻笑。
季家虽然是陈安县的大户,但季然的老父、兄长、姐姐都在外地任职,早就把产业转移过去,道路又通行不便,所以季然的身家,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丰富。
更何况季然被称为豪士,喜欢广交朋友,更喜欢慷慨解囊,就像刚才进来的豪侠百里戈,据说落魄时没有隔夜粮,季然蒙面送去十块金饼和十石精米,要不是百里戈实力强劲抓住了他,恐怕都不知道谁做的好事。
这时百里戈走过来,对苏昂冷淡点头,板脸道:“今个我要补缺东山亭田典,如果通过,会全力辅佐于你。”
“多谢。”苏昂拱了拱手,知道东山亭的老田典年迈,要是有人补上的话,手下的田典就会换人。
“谢我作何?”
百里戈更加冷淡,看季然时就满脸笑意:“呐,季然兄,我就是想去帮你忙,但通不过别怪我啊,努力看了三天,但是,哈哈,”他羞赧挠头,讪笑道:“其实是睡了三天来着,没办法,瞧竹简一眼我就睡着。”
“那就接着睡,你这样对亭长无礼的人做了田典,我第一个觉得头疼。”季然颇为无奈的笑道,手指揉揉额头。
“那我不考了,去做个亭卒?”
“你做亭卒的话,谁还把我和苏兄放在眼里?”季然再次啐道。
闻言,百里戈讪笑着走旁边坐下,而苏昂察言观色,恍然明白自己处在哪一个水平线上。
县考魁首、县令弟子,听起来蛮不错,但也只让百姓在乎,或者被商贾、小家族所看重了,像百里戈这样有能耐的人,其实没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