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厌看着林碎在那男人跑后一直低头玩着手上的刀,他觉得她这人不像是外表看着那般。 具体是怎么样的,姜厌也说不上来。 疯子是没办法与人类共情的,他们情愿与蝴蝶共舞。 姜厌将脑中林碎与蝴蝶在月下共舞的幻想甩开,深呼吸一口气后对她说道:“他差点被扭曲了,你救了他一命。” 那几个普通人在半夜被惊吓醒来,神经本就紧绷着,比平常更容易被扭曲。 更何况那人不是专业受训过的处决者,若是真被扭曲了,那基本就没办法再恢复如初。 林碎观察到了这一点,并在最快反应内做出行动,只不过方式有些偏激,但在那种危机时刻确实是最有效的。 “聒噪。”林碎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窗边,单手撑起身子坐上窗台,“你们可以滚回去了。” 其余人看到林碎方才所作出的举动,再看向地上已然被劈开成两半的桌子,不好再继续呆在她的房间,生怕这姐一个不开心就拿他们开刀。 唯有常乐还呆愣着站在原地,他盯着林碎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安见此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想让他跟着一起离开。 常乐感受到从衣摆处传来的异样后,收回林碎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常安的眼睛。 弟弟的提醒似乎是让他清醒了点,他不再犹豫,抬脚走出房间。 最后走出房间的常安还不忘轻轻将林碎的门给关上,做完这一系列操作后,他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这姐脾气也忒大了你怎么了?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 常乐方才是距离林碎最近的,他差一点就被林碎手上的刀给误伤到了。 常乐听见常安关切的问候,只摇摇头回应,不等常安再说些什么,他转身就回了房间。 最害怕的莫过于跟林碎待在一个房间的多琳,她站在林碎稍远处的墙角,死死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 一双像是刚刚才哭过的眼睛直直望着林碎,面具下的嘴巴张了又张。 许久后,多琳似乎才缓过神,她看了看房间中央一团乱的桌椅,不敢打扰林碎,只得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坐下。 林碎坐在窗台上看了一夜的月亮。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向大地,石板所铺成的街道被彻底照亮,一夜的阴霾全被一扫而空。 林碎动动略微僵硬了的手指,翻身跳下窗台,她抬眼用视线轻描淡写地扫过房间内部。 果然如此。 林碎内心毫无波澜。 她走到床边时停下了脚步。 多琳双腿垂在床边,侧倒在床上,均匀平稳的呼吸显示着她还在香甜的睡梦之中。 林碎仔细打量着那个面具——面具的做工简直可以用粗糙来形容。 看起来像是在硬纸板的材质上掏了两个洞,然后再将边缘折弯贴合面部曲线。 眼睛的孔洞都一大一小,勾勒嘴唇的红色颜料画出范围外,隔远点看还以为这兔子是在咧着嘴笑。 一直戴在脸上不曾取下的面具在侧卧的睡姿下有些歪斜,露出女孩些许脸庞。 林碎没有兴趣探索人家面具下的面孔,在观察了几秒后,直接走出房间。 作为最后一个守夜的姜厌打开房间的门,走到走廊上抬手伸了个懒腰,视线瞟到楼下坐在长桌前的某人。 “吃这里的东西,你不怕死啊?” “饱死总比饿死好。”林碎放下正冒着热气的茶杯,抬头看向双臂搭在二楼扶手边的姜厌,“你要吃吗?味道还不错。” “不了,谢谢。”姜厌礼貌拒绝。 他从未在异化区内进食过任何东西,更不用说这是异化区的食物。 少吃几顿不会死,但异化区内的食物吃了大概率只会死得更快。 姜厌跟着走下楼,想要跟林碎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起挺早啊玫瑰有刺队长。” “满山猴腚我最红姐姐,你也起挺早。” 两人你来我往,互喊着对方尬得令人脚趾扣地的网名。 姜厌走到一楼后,在桌前站定了几秒,“这椅子” “哦,你注意到了啊。”林碎拿纸擦擦嘴,“还行,没瞎。” 现在在桌子前的椅子还是完完整整的九把,姜厌明明记得昨晚常乐拿来砸门的那把椅子已经四分五裂。 在昨晚那种状况下,也不会有人好心情到来收拾残局,但此刻地
上已看不到任何碎渣。 要不是大家都有那同一段记忆,姜厌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姜厌一向对于梦境之类的很敏感。 他已经很久都没做过梦了,年幼时他时常被噩梦惊醒,每到这个时候祖母便会将他揽在怀里一遍遍唱着歌谣。 自祖母去世后,他有一段时间整夜整夜不敢入眠。 后来后来他便只能浅眠,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清醒,直到现在也不曾安安稳稳睡过一觉。 林碎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口说道:“睡不好的话,给自己来一板砖不就行了。” “什么?” 林碎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自己下眼睑处,“你黑眼圈蛮重的。” “你也不差。”姜厌拉开林碎对面的椅子坐下,“其实我更想知道,姐姐对于昨晚的事有什么想法?” “游戏机最开始屏幕上的提示你还记得多少?” 林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着姜厌话题以外的事。 姜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应道:“大概都还记得。” “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去米希伦夫人的面包房看看,说不定,她有一些忙需要我们去帮呢。” “你是说?” 姜厌抬头看向林碎,林碎黑白分明的眼球也直视着他。 姜厌瞬间就明了了,“我明白了。” 林碎点头默许,跟有脑子的人商量事情会轻松很多。 林碎已经坦然接受自己被安排的身份了,这群人虽然实力不咋地,比起禾七应该都还差得很远。 但是他们只要不乱来,遵守她的规矩,她勉强还能接受这份工作。 蚊子再小也是肉。 异管局工资没有她公司的高,不过比起其他的兼职,确实好了许多,更别说她现在是领两份高薪的人。 这样一想,林碎突然就感觉生活充满希望。 林碎若是有钱,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个阴暗苦工仔,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有钱了得有多么阳光开朗。 可恶啊,这个世界上多她一个有钱人又怎么了? 是会爆炸吗? “队长。” 常安与常乐一前一后走下楼,来到姜厌身侧坐下。 林碎已经吃完面前的早餐,端起一个精致的珐琅彩绘雕花茶杯喝着热滚滚的红茶。 常安注意到林碎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已经使用过的餐具,瞪大双眼一脸震惊,抬手就对林碎竖起大拇指。 “勇士啊你,真不怕死。” “反正贱命一条,死就死咯。”林碎无所谓道。 反正被欠钱的又不是她。 “没人会在异化区内悠闲地喝着早茶,除非”常乐盯着林碎的脸,“你确定自己不会死。” 林碎放下茶杯,一脸无辜地摊手耸肩,“谁知道呢。” 房子的门咔地一声被打开,坐在桌子前的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扫向门口。 两个成年男人的身影逆着光从门外走来,林碎轻扫一眼便收回视线。 常安在看清来人后,主动打着招呼:“哟,早啊副队,小红毛你也回来了。” 钱知璟颔首点头回应常安。 周一则无视其他人径直走向林碎,“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吃过早饭的林碎心情似乎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她看向周一时唇角微微勾起,正想开口说话。 钱知璟同时注意到林碎面前的桌面,轻微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人跟你说过不能吃这里面的东西?” 林碎垂眸看了一眼餐具,抬眼望着钱知璟,玩笑道:“你们小队真有意思,同一件事问了我四次,下次你们稍微对对口供再来跟我说话,不然怪麻烦的。” 常安没听懂林碎话里的意思,思考几秒后再次问道:“对口供不是更麻烦?”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烦。”林碎似笑非笑地解释道。 常安愣住,张嘴还想说话,一旁的姜厌及时打断这有些不太和谐的气氛。 他转头询问钱知璟:“昨晚你那边怎么样?” “还行,没出什么事。”钱知璟坐在常乐旁边,“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怎么说?” “我偷听了那些伴生物的对话,他们所说的非埃先生不是这个镇上的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
常安不解。 钱知璟一只手按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你忘了?那个非埃负责这里的花神庆典。” “然后呢?” “笨蛋,按照游戏剧情的说法,那个什么花神庆典应该是这个小镇上最为重大的活动,要真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把负责人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外乡人做啊?” 常乐看不下去,直接将钱知璟的疑惑说出。 谁知常安这个笨蛋油盐不进,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有可能啊,万一他是专业搞婚庆的呢?” 常乐撇了他一眼,嫌弃道:“懒得跟你说。” 多琳慌张地将房间门推开,着急跑下楼后看到了坐在大厅里的林碎,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般,朝着林碎的方向飞奔而去。 其余人也在此时陆续醒来下楼。 林碎见人都到齐了,拍拍手站起身,走到门口对众人说:“昨晚镇长跟我说,这里集市挺不错。走吧,一起出去逛逛。” 周一和多琳不假思索直接跟上林碎,姜厌紧随其后,剩下几人不再多说些什么,也跟着一起出门。 林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上街道,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打量他们的目光。 一路上林碎都自来熟般与小镇居民打着招呼:“早啊夫人,昨晚睡得好吗?” “先生,你的花看起来真美,肯定是精心照料过的吧?” “天哪!美丽的小姐,今天的裙子真的十分衬你,我得赶快想一个比天使更恰当的词来形容你的美。” 常安走到与钱知璟并肩的位置,盯着林碎东摸摸西看看的背影,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她原本就这样吗?” 怎么这人跟他们相处的时候这嘴没这么会唠啊? “别问,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钱知璟对于林碎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骚操作已经见怪不怪。 这人干啥都是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言,比起疑惑她的行为,不如乖乖闭嘴跟躺。 “愣着干啥啊?还不快过来帮我拿点。” 林碎一路上招摇撞骗,哄得那些居民心花怒放,几乎都在往她怀里塞东西。 周一手上已经抱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品。 姜厌见状主动上前接过林碎手上刚刚被鹿头人所赠送的一袋新鲜水果。 林碎手上拿着一串咬了一半的糖葫芦,走到一家外墙刷着粉漆的房子前。 林碎站定不再往前走,转身抬头望着挂在房子一边的小牌匾。 牌匾上面用爱心与可爱的字体着勾勒着“梦幻糕点屋”。 这里就是那个鸟人说的米希伦夫人的面包房,也是昨天她差一点就被扭曲的地方。 明眼人都知道昨晚鸟头镇长说的话是在忽悠林碎,话里话外都不想让她继续探索小镇上的那些“秘密”。 可惜林碎这人有强迫症,她决定要做的事,谁都没办法阻止她。 林碎呼出一口浊气,抬脚走上台阶后伸手握住把手,稍微用力推开那扇玻璃门。 叮铃 门上悬挂着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不好意思,还没到开门时间。”正在忙碌的米希伦夫人听见门铃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道。 “米希伦夫人,我是来找你的。” 米希伦夫人手中揉搓面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闻声抬头看向门口。 乌泱泱的一群人将本就不怎么大的店面塞满,站在最前面的长发女人一口吞下签子上剩下的半颗山楂球。 林碎一边晃着拿着糖葫芦签子的那只手,一边笑眯眯地打着招呼:“早安,米希伦夫人。” 米希伦放下手中的活,捞起一旁的干净毛巾擦擦手,走出厨房。 “你是?” “瞧我,都忘了要先介绍自己了。”林碎微微皱起眉头装作懊恼地样子, “夫人您好,我们是昨天才来镇上的游客,叫我小满就好。昨晚在聚会上,我们见过面的,您忘了吗?” 米希伦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抱歉,昨晚发生那种情况,我有些混乱了,” “没事,是我唐突了。其实,我是听镇长思提志先生说,夫人店里的面包非常可口。” “镇长先生啊,他可真是” 提起镇长时,米希伦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林碎默默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一
切果然如她所想。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夫人的伤怎么样了,还好吗?” “只是小伤,没关系的。” “那就好。哦对了,这个是我今早专门去赶集市买来的一些小礼物,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林碎转身从周一和姜厌怀中抱着的一大堆东西中快速挑选几样合适的递给米希伦。 米希伦眼神有些惊喜,她嘴上推辞着,可毛茸茸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你们吃早饭了吗?” “还没呢,留着肚子就是想来尝尝夫人您的手艺,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常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碎这一系列操作,又一次忍不住问出声:“她这” 钱知璟微笑着小声警告道:“闭嘴看好别说话。” 别打断这姐的表演。 米希伦夫人被林碎逗得捂着嘴咯咯咯直笑,语气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充满戒备, “小满姑娘这样说,那我可要拿出十二分的实力来了,我这饼干还没烤好,你们先上二楼坐坐吧。” 常安路过林碎时,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与之前不一样,这次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高,实在是高。 林碎只瞟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店内其他地方了,她在悄悄观察这里有没有什么“惊喜”。 米希伦夫人的面包店二楼也是用来接待客人的,上面摆放着几张精致的小餐桌。 林碎走到露天处的座位坐下。 现在的阳光还不怎么晒人,阳台上的伞也还未打开。 周一和多琳争着坐在林碎身边,姜厌与钱知璟对视一眼直接坐到了林碎对面。 常乐从别处的桌子旁拉来一把椅子与他们一起坐下。 常安盯着常乐的动作,眼中满是期待。 “等什么?没长手啊?”常乐察觉到他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瞬间明白他这弟弟是什么意思。 常安的期待落空,嘟起嘴气鼓鼓转身搬椅子去,只留给常乐一个倔强的背影。 “你不是才吃了早饭吗?”常安拖过椅子赌气般坐在距离常乐稍远的位置。 周一抢到座位后骄傲得像一只开屏的红毛孔雀,昂着头炫耀道:“你懂什么,女孩子可是有另一个专门用来装甜点的胃。” “说得好,走好嘞少爷。” 林碎一脚将周一踹开,拍拍椅子让孤零零呆站在一旁的多琳过来坐下。 被赶开的周一又像是霜打的茄子般,委屈地双手抱膝蹲在靠近林碎的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