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赵良嗣营帐的时候,外面正有几个金人等候着刘陵,当头那人正是故交。完颜拔离速大笑着迎了过来,一点都看不到当初在城外差点被刘陵一箭射死的恼怒。
“刘兄弟!”
完颜拔离速张开臂膀,和刘陵两人狠狠抱了一下,刘陵脸上迅速绽放出温和亲近的笑容,远处几个宋人将领恰好走到这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顿时皱眉。
昨晚刘陵横刀架在金人二太子脖颈上的那一幕尚且还有很多人记着,当时周围的宋兵全都拔刀,心里真的荡漾起不少同袍情谊,但今日,就看到刘陵在这边跟金人握手言欢。
“好好好,这次不方便,下次一定。”
刘陵婉拒了完颜拔离速让他去一同喝酒的邀请,转头看见那几名脸色难看的宋将,笑着对他们拱拱手,正要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马蹄声,几名宋人的哨骑狂奔回来,喊道:“有兵马正朝着这儿来!”
“敌袭!”
“敌袭!”
凄厉的喊声瞬间传遍整个营寨,鼓声随即擂动。在营中走动的人,此刻全都愕然看向周围。
金、宋、郭药师,三方都有着默契,来和谈的时候,都只带着少部分兵马,金人那边带的兵马最多,但也就是四百骑,因为完颜宗望的身份很高,所以才多带。
郭药师在这场和谈里自始至终都是附庸的地位,没有资格多带,
宋人童贯没亲自来,所以宋人兵马来的也不多。
在三方大营外陡然出现的那支兵马,据说是郭药师手底下的几个将领直接反了,打着为大辽报仇的名义,带着各自手底下加起来要有六千多人的常胜军,悍然准备冲击营寨。
而营寨内,三方加起来的兵马也不超过千骑。
刘陵喊了一声,先把带来的五十名骑兵围拢到身边。这次他出门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在奉命离开童贯大营的时候,他不能多带随从,便将剩下的二百多骑派遣到隔着和谈营寨十里远的地方驻扎,一旦出事,自己也能寻过去找他们。
韩世忠解开罩住马槊的布袋,这次不再畏寒,将羊皮手套摘下,虎口贴紧槊柄,槊头锋刃泛出冰冷光泽,在他身后牵着两匹马。
五十骑都是跟着他从蓟州杀回来的骑兵,翻身上马后,一声声刀刃出鞘的声音随即响起,刘陵披甲后,从韩世忠手中接过白马的缰绳,同样翻身上马,化妆成老卒的时立爱也在其中。
在其他宋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刘陵冲进公主住的地方,喝散了侍女,从马背上伸手过来,公主立刻握住他的手,借着巧力被拉到战马身上,韩世忠则是在刘陵的命令下,领着几个人直接冲入赵良嗣的营帐内,将一脸懵逼的赵良嗣拉出来,坐在韩世忠怀里。
“怎么了?”公主小心搂住刘陵的腰,不敢过分用力,低声问道。
当敌袭的声音响起时,无论是宋人还是金人,起初都乱作一团,都以为是对方撕破脸了,准备彻底开战,这时候双方底下的兵卒心里其实都很苦——要是顶头的人死了,他们这些兵将顶着的头也就没了。
直娘贼,到底是哪个狗噙的带兵过来了?
赵良嗣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这时候看到刘陵这边只带上了公主和自己,也没喊着让他去救其他的宋人将领,而是喊道:“童太师的大营就在南面,一路跑过去就安全了!”
其他人死了都还可以弥补,万一赵良嗣死在这里,事情就大发了。
他们正准备直接纵马开跑的时候,斜刺里一彪金国骑兵直接杀出,完颜拔离速没有披甲,穿着黑色袍衫,手挺长矛,锋刃抬起遥遥指着刘陵。
“先把事情说清了再走不迟!外面到底是不是你们宋人的兵马?”
刘陵冷笑一声,让公主提着箭囊,自己解下硬弓握在手里,直接上箭开弓,对准了完颜拔离速:“先想清楚了,我刘陵兵马死伤殆尽,大宋童太师兵马又都在南面,更何况,大宋就算杀了你们家完颜都统又有何益?我须得保护使者,你若是敢拦,我刘陵认得伱,我的箭却是认不得!”
赵良嗣缩在韩世忠怀里,这时候慌忙冒头喝道:“不可伤了金人!”
他看向完颜拔离速,用辽话喊道:“这些兵马绝非我大宋唆使,你速速去保护你家都统,万一来不及,你我二国开战,到时候黎庶肝脑涂地,全在你等今日护持不力之过!”
两边对峙,周围的宋兵和金兵在慢慢涌过来,完颜拔离速根本不退,握紧长矛,眼看着去路就要被堵住,刘陵三指扣弓放箭,完颜拔离速身子晃了晃,座下战马脸上插着一支箭矢,顿时哀鸣一声栽倒。
其余金兵看情形不对,立刻拔刀准备冲杀,刘陵从公主手里接过箭矢,再度开弓,毫不犹豫地再度射倒一匹战马,吼道:“我乃涿州刘陵,先前冲营生擒你们完颜大帅的便是我,汝等欲试我弓箭利否!”
他双腿一夹马腹,白马踩着积雪开始前进,身边五十骑兵全都跟上,韩世忠倒是不怕对面的阵仗,示意赵良嗣在自己怀里躺好,握着马槊,看着前面接连开弓悍然射倒两
个金人的刘陵,心里只觉得莫名酣畅起来。
刘陵催动战马的同时,随手把硬弓塞给公主,反手抽出佩刀指着摔倒在地上的完颜拔离速:“我若是想杀你方才便杀了,外面定然是有人作乱,你赶紧去保护你家都统,快滚!”
和谈用的大营,顷刻间混乱了起来,而且部分地方,确实有宋兵和金兵发生了械斗厮杀,因为都以为是对方翻了脸。
听着外面人喧马嘶的喊闹声,一处营帐帘子掀起,郭药师走出来,身后跟着甄五臣,周围的营帐内,先后走出了百余名常胜军兵卒。
郭药师缓缓解开身上的紫色宋人官袍,随手扔开,看着它像一坨垃圾般飘落到地上,眼神淡漠。
金人宋人对于张觉的态度,当真是让他心寒。
莫说是张觉,就连始终坚守到今日的平州张敦固,也没资格派人过来参加和谈,显然,双方都已经默认了平州的下场。
更何况这两日的和谈显然已经快要有结果了,双方对于郭药师的处理决定,让他彻底绝望。
当真都是泱泱大国。
好大的威风啊。
今日之张觉,便是我郭药师的来日。所以现在,他郭药师不求官不求名了,甚至也不去想以后了。
他记得刘陵那厮曾说过,人活着,是求一个死法。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尤其是在这时候,则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去回味,去想象。
他娘的,都别玩了。
郭药师张开双臂,沉声道:
“为本帅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