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本王看你的样子好似瘦了许多。”赫连灼坐在软榻上上下打量着站在下位的赫连雪,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目光又转到了云幼清的身上。 赫连灼看了半晌,而后嗤笑一声:“连带着弟妹受苦了。” “是我疏忽了,多谢皇兄提醒。”赫连雪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赫连灼看向云幼清的目光,“不知皇兄来淮江县所为何事?” “哦?这个啊”赫连灼摸了摸下巴,一副思索的模样,眼神如同猝了毒一般,“如今谁人不知我的好弟弟你在父皇面前是何等的风光,我呢,这次不过是过来分一杯羹。” 赫连灼从来没有把自己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因而此时也懒得同赫连雪虚与委蛇,因为他知道即使把自己的目的直接说出来,赫连雪也不会拿他如何。 也不能拿他如何。 “是。”赫连雪很轻地应了一声,而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像是全然不在乎这件事的样子。 赫连灼眯了眯眸子,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猜不透赫连雪,但是他不愿表现出来,他可不想在赫连雪的面前丢了面子。 在赫连雪和赫连灼谈话的间隙云幼清始终低着头,她知道赫连灼这样的人最喜欢征服别人,越是反抗就越能引起赫连灼的注意,反而要是一副乖顺的模样,才会降低赫连灼的兴味。 出掉赫连灼只是一个早晚得问题,云幼清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也知道没必要在如今这个时候和赫连灼闹矛盾。 更何况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淮江县的事,她那带着个人恩怨的想法是要排在后面的。 --- 又过了几日,粥铺那边渐渐稳定了,云幼清便不在那里了,而是带着祝长冬支了个简易的铺子,给人看起了病。 祝长冬表现出了出乎云幼清意料的性质,他本是在用毒方面颇有造诣,眼下学起这些个救人的事情也是极快的。 祝长冬这几日闲下来的时候几乎是时时扑在了医里,云幼清看他用功还问了城里的人,找了一个老大夫来教祝长冬。 不过是几日的时间那位老大夫便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祝长冬的了,最后走的时候留给了祝长冬几本医:“这是老朽祖上留下来的,老朽曾经也是有一个徒弟的,只可惜那孩子走得早,哎,本以为自家的医术没有机会再传下去了” 老大夫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着祝长冬,像是回忆着过去的什么人,过了良久才淡淡开口:“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这医,便交予你,最好,最好能够传承下去小子,世上的善人还是有很多的,以后多救人” 祝长冬垂下了眼,他明白老大夫的言外之意,一个优秀的医者,是可以看出他人用药的习惯的,那位老大夫早就发觉了祝长冬最擅长的不是救人,而是用毒。 但是老大夫却什么也没问,祝长冬这些日子的品行他看在眼里,虽然顽劣了些,但本质还是一个好孩子。 “是。”祝长冬睫毛颤了颤,而后跪在了老大夫的面前,郑重地拜了下去,“是,师父。” “好,好孩子。”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老大夫脸上的沟壑流下,老大夫颤抖地将祝长冬扶了起来,一老一少两个人看着对方,虽然什么也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老大夫走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祝长冬本想叫老大夫吃饭,却发现老大夫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祝长冬走过去,发现老大夫的身体已经冰凉。 祝长冬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把老大夫背到了床上,而后才发现桌上还有老大夫留下的一行字。 天道重医道,医道须仁道;精医重道,仁心惠世。 祝长冬拿着那张纸看了许久,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叠好,放进了怀里。 --- 祝长冬是以长孙的身份参加的老大夫的葬礼的,虽然淮江县还没有完全恢复秩序,但是来参加老大夫葬礼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老大夫生前就是这里德高望重的医者。 “七弟,你的王妃为了一个贱民这般胡闹,你也不拦着?”赫连灼位于高楼之上,从那一扇小窗旁观着老大夫出殡的事宜。 “皇兄慎言。”赫连雪的目光凝聚在出殡的队伍之上,他并不去看赫连灼。 赫连灼听了之后难得的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只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皇帝你这个王妃颇有意思。” 赫连灼没有把话说全,端起茶喝了一口,就再次无所事事看着淮江县破败却逐渐有了人气的街道。 赫连雪听到这句话身体却紧绷了起来。 赫连灼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之前赫连灼对云幼清感兴趣不过是因为云幼清的皮囊,而现在却不同,赫连灼现在是对云幼清这个人感兴趣了。 “皇兄说笑了。”赫连雪维持着先前的表情,面无波澜,似乎对赫连灼的话并不上心。 赫连灼看到赫连雪这幅样子又嗤笑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愉悦地笑了起来,还哼起了小曲儿。 唢呐声起,一曲《百鸟朝凤》响彻云霄,赫连雪看着窗外的一切,眸色深沉。 是该早点动手了。 --- “王妃娘娘,李家的娘子不好了!” “张婶儿,你别急,坐下慢慢说。”云幼清看到眼前女人焦急的模样,赶忙让女人坐了下来,倒了杯水递给了女人。 “哎。”张婶儿接过了水,急忙喝了一大口,“李家的娘子不知怎么了,今早突然发起了高热,早晨的时候她男人过来找长冬抓了副药,结果吃下去不但没好,身上还起了红疹子,还说起胡话来了!” 云幼清眉头轻蹙,水灾过后瘟疫易发,李家娘子的状况恐怕就是了。 “张婶儿,你先别急,你还记得今天有多少人见过李家娘子吗?” “不多,除了我,就是她男人了。” 云幼清点点头:“张婶儿,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李家娘子得的可能是一种瘟疫,具有很强的传染性,你且在我这里住着,我保你平安。” 张婶儿紧张又激动地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说的话云幼清其实是没有几分把握的,但是看着张婶儿希冀的眼神儿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 于是云幼清便让人给张婶儿在县令府安排了一个住处,她则带着祝长冬去了李家。 --- “长冬,你有几分把握?”到了李家云幼清先是把李龙飞支走,而后和祝长冬耳语道,看着床上昏睡着的李家娘子,她不由得有些揪心。 李家离县令府属于离得比较近的,如今出了李家娘子这一例,虽然发现的比较及时,但是难保其他地方的状况。 祝长冬先是给李家娘子切脉,而后又掀开了她的眼皮仔细瞧着,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云幼清的问题:“是瘟疫了,师父给我留下的医术里恰好有这方面的记载,所以现在的我可以说我有着九成九的把握。” 祝长冬顿了一下:“只是医术里的药方并非完善,药性寒凉,若是身体向来不好的女子用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云幼清没再细问,话已至此她明白祝长冬话中的后遗症为何。 恐怕是难以有孕。 云幼清的指甲不长,可还是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世道偏宠男儿,如今更是对女子严苛。 “娘娘,我会找到更为妥帖的药方的。”祝长冬看着云幼清,眼神清明,里面盛的是从未有过的决心。 “好,长冬,我信你。” --- 祝长冬留在了李家,云幼清则是回了县令府,她需要把瘟疫的事情告诉赫连雪。 到了晚上赫连雪才回来,眼下带着浓浓的倦色,不过当他看到云幼清的时候还是提起了精神,嘴边挂上了一抹笑:“怎么了小清儿,往常不见你这样等我。” 云幼清给赫连雪斟了一杯茶:“城里有瘟疫了,我让接触过病患的张婶儿在这里住下了,长冬留在病患家观察病情,会叮嘱病患的丈夫不要随意走动。” 赫连雪挂在嘴边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上一世的他经历过这一场瘟疫,淮江县的县令不作为,死了很多的人,原本他以为历史会随着他们的到来而改变,但没想到这一场瘟疫还是来了。 赫连雪看着眼前毫不知情的云幼清,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云幼清送走。 他自己的命不重要,老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给了他和云幼清成亲的机会,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反倒是云幼清不应该命陨于此。 云幼清应当好好地活下去。 事已至此,赫连雪唯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自己走后无法再照顾云幼清,最坏的结果一旦在脑中出现就挥之不去。 只是赫连雪忘记了一件事,云幼清不是娇娇弱弱的菟丝子,而是一国公主,有着堂堂正正的三观,以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能力。 赫连雪糊涂了,他一时间没想起来如今的情形已经和上一世有着极大地出入,譬如祝长冬的出现。 赫连雪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清儿,我送你离开淮江县好不好?瘟疫会很严重,我送你离开,暂时离开这里,好不好?等情况稳定了,我再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