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辰与马武一同走出县尉司厅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是,大部分弓手对他们的态度已经是幡然一变。
不少人心中纷纷暗自想道,没曾想刘押司平日不温不火,他这初出茅庐的外甥倒是有一番手段!不管如何,刚才也是确实靠了他的说情,才免去了一顿脊仗。
而有些聪明人自然看得出今日这出双簧,一开始以为是张辰抢了纪符的风头,却没料到县尉老爷竟然配合了他!难不成张辰也很得县尉老爷的看重么?
散场之后,马武便按着昨夜与张辰的商议,带上自己手底下十八名弓手辗转来到了押司班房。
张辰在原属于刘鸿的案后面坐下之后,马武的这帮手下已经静悄悄地站立在两厢,等待着张辰的吩咐。本就是刘押司的外甥,加上今日这一遭,谁敢对这少年有丝毫的轻慢之心?
话虽如此,张辰心里却知道如今自己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归根到底若没有刘鸿在后方作为靠山,若没有马武从旁协助,自己便是寸步难行。
“诸位,想必马都头已事先同你们讲过了!舅舅有伤在身,可这桩案子却仍押在他身上。若七日时限到期无果,到时不仅是他,诸位恐也都脱不了干系!因此今日起我们得专心此案,还望诸位用心做事、鼎力相助!”
只见张辰语气热切,起身朝众人拱手作揖。
“贴司放心!我等向来没少受押司照顾!但有吩咐,我等定然不会轻慢!”
首先答应的自然是张辰如今的死党马武,剩下的这些弓手见都头发话,立马也都纷纷表示,一定会用心做事,绝对不敢怠慢。
“还有,每一桩安排下去的事,过程和结果都要全无差错。谁要是违背命令自行其事,马都头自会替我处置!”
只见张辰的脸色渐渐阴沉,马武也冷哼了一声站了出来,随后他叉着腰地环顾着众人,一时之间整个班房里鸦雀无声,这些人谁也不敢抬起头来。
众弓手只齐声道:“遵命!”
明枪暗棒道明,张辰随后坐下,手指在自己的案上轻轻点了点,心想每个队伍中定然有几个刺头,说不定还会有几个不愿配合或者吃里扒外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有人拖了后腿,那可就不好办了。
“言归正传,请诸位听仔细了!”
张辰安排了几个行事精细的弓手,分别前往出事的女娲庙和发现尸体的那间酒肆,仔细询问庙里的主事和酒肆的伙计,以及那位发现陈恪尸首的报案人,重新记录关于案发当日的一些情况。
与此同时,又安排了马武带队前往陈恪夫妇下榻的官驿,询问陈家的仆役和侍女,这一队的任务在张辰看来尤为关键,也是县衙并未进行的工作,许是考虑到陈恪夫妇的身份。
当然,张辰也明白欲破案,不可能单靠这样常规的查访手段,但明知道收效或许不会太大,却也是非做不可的。
“还有,我准备请刑房的仵作下午重新验尸,我会在边上查看监督。马都头,你去官驿时若有可能,便提一位侍女出来,最好是伺候石氏的侍女,我要亲自审问。”
“三郎,石氏的身份贵重,提她的贴身侍女怕是不易啊……”马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张辰提醒道。
“这个我自然知晓!不过我只让你向石氏提出要求,至于她放不放人都可,我要的是她的态度,懂么?到时候你可得好生观察她的反应”
“原来如此!”
听到张辰这么一说,马武豁然开朗,底下的弓手们一个个都是暗自心惊。
眼前这位张贴司不愧是刘押司的外甥,竟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不仅胆子大,更是心细如发。
更何况刚才他分派任务的时候,一条条清晰明确、井井有条,而且什么任务用什么人分派得非常适宜得当。任谁也不敢想,这些竟是一名刚入县衙不久的少年所为!何况此子年仅十八!
这一下子,众人心里面更加不敢轻视这位小郎君,立刻一个一个恭恭敬敬地领命出去了。
……
话说,县尉孟子临这头似乎并不关心张辰这边的动作,他如今一心只扑在昨夜拿住的老钟身上,这会儿已经令纪符押着老钟上街,挨家挨户寻找那对人证夫妇了。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竹山县衙的大门便来来回回一直奔蹿着两拨人影,而双方却冷漠到连招呼都不打,甚是有趣。
张辰在吃午饭的时候,整理了一番上午所得的一些证供记录,待到过了午时,他差人去请刑房的仵作,准备到义庄里面验尸。
这义庄,就是古时候的停尸房。往往客死异乡的人都会把那里作为暂时存放棺椁的地方,还有就是扶灵柩回乡路过此地的人,也会把死去的亲属暂时存放在这里。
竹山县的义庄离着县衙不远,等张辰过去的时候,竟赫然发现县丞王禄也在这里,应该是从哪儿得了消息不请自来。
“小人见过县丞老爷!”
张辰赶忙施礼:“验尸这等腌臜事,怎敢劳烦老爷来看?”
王禄倒是毫不避讳,只见他严肃地摆了摆手说道:“此乃大案,遇难的又是恩师之子,本官只恨不得早日捉拿真凶!张辰,有本官在此,你且放手去做便是。对了,仵作可到了?”
“已经吩咐弓手去叫了,应是快到了!”
张辰抬起头看看日头,此时正是午时三刻,所谓阳气正盛的时刻,一般来说仵作验尸都会选在这个时辰。
可是眼见着超时了,张辰和王禄又足足等了有一刻钟,等到王禄都有些焦躁了,仵作才慢吞吞地姗姗来迟。
人还没到,张辰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
接着,他便听见一个年老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道:“横竖一具尸体而已,居然验了又验!那厮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少年,哪能懂得看尸?平白无故地来消遣不是!”
“师父说得没错!二次验尸,还什么亲自监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县老爷当面!真是笑死个人”这时候有一个较为年轻的嗓音在旁边接话。
只听他随声又附和道:“师父,我看纪都头说得没错,一会儿敷衍敷衍便是,一个小如米粒的贴司,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张辰听了这一对仵作师徒的对话,再看看一旁的王禄微微抽搐的脸面,霎时间心里暗自偷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