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霄城的繁华,在一系列战乱和动荡平静之后,被毫不掩饰的展现出来。和古今天下所有繁华的大都市有着一样的特点,中霄的街市也挤满了人,即便是夜里,城中也有许多灯火通明的地方。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些灯火就能连到城外去。
大型的城池,除了中霄,还有南霄、北霄、以及列国曾经的都城,和一些军事与交通的枢纽城市。战争结束之后,朝廷的主要目标就是安定民生,而恢复生产和发展经济,便是安定民生的基础。因为不再有大规模作战的需求,大量的劳动力得到释放。加上国家并不急于兴建大规模的工程,徭役降到了极低的标准,这又进一步释放了更多的劳动力。生产恢复的速度快而喜人。
一个廉洁积极的朝廷,是一个国家的灵魂。列国的灭亡,除了某一势力壮大的原因之外,自己灵魂的消亡,是有着根本联系的。相比之下,大西朝廷的灵魂,则充满活力。
虞喆虽然是名副其实的“新君”,却和叶晨是老朋友,实打实的患难之情,君子之交。叶晨在上殿之前,被重新赐予了“不跪”的权利,这一点,叶晨并不惊讶。虞喆还将这个权利赐予更多的大臣,并且已经在同内阁商榷,中土旧法人跪人的合理性。这一点,虞喆有着令人惊讶的表现,也有着相当叛逆的表现。
在弘远的时候,叶晨交出了所有的印信,现在又有了新的。用虞喆的话说,朝廷只是给叶晨放了个假,并且把印信代为保管了一段时间,而已。
天龙陆的官制源于中土,于是出现了特殊的现象。三公九卿制和三省六部制并存,有时是相邻的两个国家用着不同的体系,有时则是一个国家内同时存在这两套体系某些部分的集合体。一定要评价其优劣的话,几乎不可能得出结论。无论这两套制度本身,还是其衍生变化出的混合体,都有着特殊的时代背景,有其不同的需求和作用。天下的大一统,让虞喆和他的大臣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他们甚至可以选择一个前所未有的组合,或者直接创造一个从来没人见过的新东西。
叶晨的新职称,称为大学士,是正二品的大官。因为朝堂之上,现在并没有一品的官员。新的朝廷,不同于诸侯割据的过去,列国不但衔职混乱,官员职责也很混乱,更有荣誉和爵位泛滥的问题。现在国家大了,再混乱的话,就算自己人写历史,也会很不好意思落笔。所以优先梳理了吏制,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优先对吏制进行了洗牌,是完全的推倒重来。叶晨到弘远躲过了国家最混乱的时期,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既然回来了,就算虞喆肯放过他,众多官员又怎会任由其肩上空空,不扛一物。
说到具体的职责,就是万金油,平时没你什么事儿,一旦有事,谁都要问你,你还不能不答。用中土的话说,就是“顾问”,也可以理解为“专家”。这次不仅是虞喆的顾问,而是整个朝廷的顾问。税收起不来要问你,粮食减产要问你,新政落实不下去要问你,兵器的改良和制造要问你,道德的沦丧要问你,人性的扭曲,估计也不会例外。
唯一庆幸的是,问你的人,是向你要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办法,而不是问罪,这也让叶晨如释重负。因为手里没有实权,便不用再担心有人参你功高盖主或者意图谋反什么的。新官上任,叶晨还没来得及认识手下各领域的顾问人才,便被鸿胪寺请去供了起来。那些异域来客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据说,异域来的人一共有七个,因为一开始没把对方当人看,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被囚死了两个。因为那两人的死,粗暴的官绅也意识到,这些家伙虽然头发和眼睛与自己有所不同,但一样是人,如果不按律法把尸体埋掉,非但不卫生,并且更不人道。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挂了的埋掉,活着的以礼相待,并将事件上报朝廷。
等这五个活口到了中霄,彼此都很诧异。整个朝廷都诧异,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人,高鼻梁,眼睛是灰色的,当然也有两个是蓝色。他们毛发很浓密,还卷得厉害,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毛发是天生的卷。同时,观察的官员也通过其他感观,发现他们浓烈的体味,既不像牛马,也不像狐狼。除此之外,这些家伙对“青子”有着近乎疯狂的热爱,青子开的花,青子的枝叶,并且还在驿馆能够活动的区域,种了许多那玩意儿。
叶晨努力了解着这些人的一切资讯,以期相见时尽量不那么尴尬,如果能弄清楚对方的来路,那么便能对自己所处,进行有依据的推论。无论是时空或者位置的消息,都能让叶晨那颗沉静很久的心,重新好奇并躁动起来。毕竟,自己来自中土,是铁一般的事实。
从官员们口中能够获得的讯息,除了体貌特征之外,其他简直少得可怜,只知道抓住他们的官员,属绥同编制,此官负责绥同北面一些区域的治安和税收。抓住他们的时间,是今年的初夏。而抓到这些人的地方,地名是“能雪”,此地已经不属于有意义的税收区域。那个地方又偏僻又冷,即使是和原来甄国的其他地方相比,也属于苦寒之地,罕有人迹。其地本无名字,传说有猎人曾往北穿过群山,于冰海边上,见到过白色的熊。官员们没查到这些人的来历,“能雪”地方的来历还真查到了一些,“能雪”地名,本有出处。据万言斋所藏典籍载:熊者雄也,其字篆象形,《述异记》又云∶在陆曰熊,在水曰能。
叶晨的结论是,这些家伙从北面来,却不一定本来就生活在北面。白色的熊叶晨自然知道,但那也太遥远了,以大西目前的航海技术,根本不用奢望什么。
到了鸿胪寺公署,叶晨终于见到了所谓的“异类”。他们的体貌特征,一如先前相关官员描述的那样。天龙陆从未出现过其他人种,大家有些惊奇也很正常,对于我们的叶大学士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一见面,叶晨张臂拘揖,对面一前四后,领头的这个,就是那个奇怪又好笑的名字,“坡拉·土瓜”。对方也不是傻子,到这片大陆王化大半年,早已学会这一套,见叶晨虽面孔生疏,亦拘揖回礼。趁对方笑容可掬,叶晨站直,走近两步,伸出了右手。或许就是一个条件反射,对方的手也伸了出来,叶晨就势一握,土瓜眼中顿时闪烁起“相望故友”的光芒,后面那几个也一样,仿佛看到了神迹般激动。
叶晨接着来了一段标准的国际问候用语,土瓜的眼神又陷入了迷茫和沼泽。显然,这不是他们的语言。叶晨虽然基本能猜到自己并不会土瓜的语言,还是不太死心的又用倭语进行了问候,结果,果然还是浪费了表情。不过,对于土瓜他们来说,握手这个动作,正是家乡的问候方式,这已经是上天极大的恩赐了。
身后,鸿胪寺的官员们惊叹不已。不愧是中央来的二品大学士,居然懂得土瓜他们的习俗,还从嘴巴说出了从未听过的语言。鸿胪寺是朝廷专司外交的部门,多有各地语言专家,可以说,天龙陆无论南北西东,无论民族大小,都能从鸿胪寺找到专业的翻译。但大学时刚才讲的,是从来没人听过的语言。虽然不太记得大学士大人刚才具体发了哪些音,但所有人都知道,大学士并非浪得虚名。
叶晨并不气恼,更不会着急,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友好的沟通。如果是在大街上这样沟通的话,世人一定会将其称为“一场傻子对傻子的手语大战。”
朝廷并不关心能不能进行有效沟通,朝廷的态度,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对沟通表示出迫切的,只有叶晨和土瓜他们几人。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叶晨只是将自己介绍给了土瓜和他的仆人。这并不算成就,因为大半年以来,土瓜已经学会了一些汉语,诸如“我是,名字,吃,好吃,水”这样的词汇,对方是已经掌握了的。
叶晨并没有辜负自己,并将土瓜称为“阿瓜”。因为,叶晨已经把名字的事,弄得很清楚了,人家的全名是“坡拉乌土,瓜厄”,却被鸿胪寺那帮傻缺,给人安了个“上坡拉土瓜”的名字,是对阿瓜人格的严重侮辱。但是,“厄”和“儿”的发音很近,叶晨故意称其为阿瓜,是生怕哪个好事之徒又给人取些什么“耳刮”或者“哈儿”的名字。至于发音习惯上那个“乌”,若不学两门外语,还真是不易发现的一个发音习惯,干脆由他去了,上坡拉土就上坡拉土吧,直称“阿瓜”哪里不妙。
过了两日,叶晨又往鸿胪寺。这一次,叶晨甚至请动了花福林同往,试图破解这些家伙对“青子”狂热喜爱的原因。当然,请花福林来干这件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所谓的“青子”,那不过是原甄国地方的叫法,这玩意儿在中霄,叫“橄榄”,南方则更加普遍。花福林还没来得及阐述橄榄的药用价值,阿瓜就彻底暴露了他的来历。大家都是粗糙汉子,有着男人共同的开放和豁达。阿瓜把院中还没开花的橄榄枝,折了几截,插在自己的耳朵后面。不但自己插,也给叶晨插了,加上看花福林年长而尊贵,也给花福林插了,并称叶晨为“噢飞螺丝”。
这回,轮到叶晨展示自己的卓群之智,教给阿瓜一个汉语词汇“朋友”。虽然建立有效的沟通,看起来还需要很长时间,但叶晨和阿瓜都还年轻,说不定,今后还能往返于阿瓜的家乡,就算搞不清楚地理,通商做点小生意,或者通个婚什么的,有利于人种进化和民族融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