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衙门,门口。
两道身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
李诺想要去吏部查阅卷宗,仅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他和娘子也是这两天才稍微熟起来,和岳父大人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门房通报之后,不多时,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子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那里的李诺和宋佳人,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没等李诺回答,他又开口道:“先进来吧。”
李诺和宋佳人跟在他的身后,足足穿过了三道门,走进了左侧院子的一间值房。
论实权,吏部是毫无疑问的六部之首。
部内有尚一名,侍郎二名,下面管辖四司,分别为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
其中吏部司为主司,主官为左右郎中,自己的岳父,正是吏部右郎中。
虽然比起自己的父亲,正五品的官职,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在吏部,他是毫无疑问的第五号实权人物,考功司郎中虽与他平级,实际权力却远不能及。
这间值房,就是属于他的独立办公室,宋哲让两人在客位的两张椅子上坐下,然后问道:“你们来吏部衙门做什么?”
李诺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岳父大人,我想看看清河县令顾翰的卷宗。”
“顾翰?”宋哲看了李诺一眼,今日早朝之上,顾翰案被重新提起,下午的时候,李诺便来到了吏部衙门,想要查看顾翰的卷宗,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你看他的卷宗做什么?”
李诺也没有隐瞒,说道:“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
宋哲再次看了李诺一眼,抿了口茶之后,走到门外,轻轻招了招手,一道人影立刻跑过来,问道:“宋大人有何吩咐?”
宋哲道:“伱去案牍,让方掌固将原清河县令顾翰的卷宗找出,送到我这里。”
“是。”
这位吏部官员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向某个方向小跑而去。
吏部衙门,某处幽静的小院落。
两名掌固官,坐在值房之内,百无聊赖的下着棋。
朝廷每座衙门,每天都会有公产生,这些公日后随时都可能被查阅,一般不能随意销毁,需要妥善的存放,吏部的卷宗涉及朝中官员的履历和考核,更是尤为重要。
为此,吏部专门在衙门的最深处,腾出了一整座小院子作为案牍,专门用来存放卷宗。
吏部掌固,就是负责看管案牍的。
掌固的官职不高,只有九品,是大夏品级最低的官员之一。
不过他们平日里的职务也较为清闲,只要保证自己看管的时候,案牍不失火失窃,隔一段时间,将卷宗拿出来晒晒,不让它们发霉长虫就行。
对于喜欢清闲,且没有太多野心的官员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差事。
但对于雄心勃勃,想要在官场有一番作为的人而言,这个位置,则过于无趣。
两位掌固中,稍显年轻的那位落下棋子,轻叹了口气,说道:“想我赵某人苦读十余年,六艺样样精通,好不容易才高中了进士,难道就是为了做一个看管仓的……”
他摇了摇头,继续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乡做一个富家翁,一辈子逍遥自在……”
对面的中年掌固笑道:“你才苦读了十余年,本官苦读了三十年,也才做了一个掌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倘若我等不是排在进士末位,而是高中状元头名,被授予的第一份官职就是正六品,便是排在中游,也能在偏远州县做一个七品县令,谁让我们名列进士最后一等,便只能来看管仓了,有多人想来吏部看管仓,还没这个机会呢……”
年轻掌固长叹口气,方掌固说的不错,即便是小小的吏部掌固,也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其余的九百九十九人,连看仓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还是不服啊……
他少年成名,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天才。
事实上他的确是天才,三年前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不负众望,一举高中,是那一届科举,凉州唯一的一位进士。
而在他的家乡,凉州沙河县,古往今来,也才出过两位进士,他便是其中一位,日后在县志之上,也拥有自己单独的一页。
不过,即便他在家乡已经成为传奇,但因为科举名次不佳,只得了一个九品官职,已经在吏部看了三年仓了。
他不想在此地蹉跎一生,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年轻掌固深吸口气,紧握双拳,坚定的说道:“我还是相信,我赵河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中年掌固则是微微摇头,说道:“本官倒是不求出人头地,只要不人头落地,能安稳致仕就好了。”
他因为没有背景,在吏部看了二十年的案牍,早已对升官不抱什么希望。
二十年来,朝中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亲自经手的卷宗,更是不知有多少,对此早已看透。
那些平庸且胸无大志的八九品小官,最终大都得以安稳致仕,而那些不甘平庸,总是想出人头地的有志之辈,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人头落地,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