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道明寺家的母子在冲彼此冷嘲热讽,被晾在一边的大河原则尴尬地面面相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打圆场?
大河原夫人强笑着说:“好像每个年轻人刚开始都是这样别扭冲动的嘛,反正等实际举行婚礼还有四年多的时间,足够培养感情,多些了解,最后就能好好相处了。”
大河原先生脸上还有些阴晴不定,并没急着附和。
考虑到婚约另一方强烈抵制的态度,他想再重新斟酌一下,把被娇宠惯了的女儿交出去究竟是不是个理智的选择,亦或许太过草率了。
——万一家暴起来,岂不是分分钟躺医院的节奏。
他忧心忡忡地想着。
没能在阿司这里占到上风的道明寺枫随着笑了笑,眼里却是凉凉的,看着梗着脖子一脸决绝的儿子的目光活像是盯着青蛙的毒蛇,半晌才移开了视线,沙着嗓子慢悠悠地说:“抱歉,让你们见笑了,怪我不慎宠坏了小犬呢。”
表完态也扫完了双方的面子,多少顾忌着妈妈会否对类下手的道明寺司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克制着夺门而出的冲动,像只无所事事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半耷着眼帘,闷声闷气地哼了哼,浑不在意地顺手甩了脚下踩着的手织地毯一小片晕开的血坠。
眉头全然没有因疼痛而蹙起一丝一毫,他所展示出来的漫不经心,就仿佛是那被猩红色彩浸透的手掌不属于他一样。
一群人皆都心有灵犀地忽略了他这充满挑衅意味的举止,“令公子年轻气盛,可以理解。”大河原夫人的神色稍稍缓和下来,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和颜悦色道:“我们家的小滋也比较顽皮呢,他们一定会很合得来的,”又不禁试探了句:“但是……令公子的伤口,还是尽快找人来处理一下吧?”
那血肉模糊的手背简直惨不忍睹,连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都看着颇为不忍。
道明寺枫礼尚往来地赞美了几句小滋的真诚坦率,对后半句建议却恍若未闻般无动于衷。
但灵敏机智的经理却明白过来她平静无波的漠然外表下所要表达的意思——既然不出言反对,那就等同于默认了。连忙招呼侍应生们去拿急救箱。
小滋已经气得快要晕过去了,难以置信地喊道:“爸妈!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我才18岁,为什么就要替我安排婚事?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要把我跟这个讨厌我的暴力野人撮合在一起吗?!”
大河原夫妇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无端炮轰的道明寺就忍不住嫌恶地喷火了:“啊哈?你说谁野人?先去照照镜子,你自己又比动物园里的母猴子要好到哪里去?”又扯出个鄙夷的笑来:“还指望我跟你交往?不要这么不自量力啊。”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到底知不知道礼貌这个词怎么写啊!”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狠狠一跺脚,脑子被翻涌的血液给激得一痛一痛的。
想扑上去抓挠他,偏偏忌惮着他恐怖的武力值不敢动手动脚——这家伙看上去就不好惹,连对他自己都那么狠,更遑论是对别人?下起手来毫无分寸可言,女人在他跟前,搞不好根本得不到丝毫优待。
——事实上她的直觉难得正确了一回。
奇怪……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伪绅士做派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不过这个念头只短暂地闪现了半秒,很快便被其他潮水般的思绪给冲刷了去。她烦躁地摇摇头,思来想去,唯有勉强按捺着发飙的**,又转向看得津津有味的妈妈,痛心疾首地劝道:“你们难道就忍心让我下半辈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和情绪激动相看两厌的这两人不同,道明寺枫和大河原夫人至少在表面上都露出个乐见其成的笑容,自顾自地互相交流着意见:“看他们真有默契。”
“可不是嘛,说不定等不及年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了呢。”
“新新人类的想法我是不清楚的,但小儿女们想要提早结婚的话,我绝不会反对的。”
“这要具体看他们的意思了。”
轻飘飘的三言两语,道明寺跟小滋竟被生生掰成了一对缘分天定的欢喜冤家,就差最后拍板了。
……几分钟前萦绕室内的硝烟味仿佛荡然无存,若不是偌大一个豁口还诚实地印在桌面上,光看这其乐融融交谈甚欢的表面,倒更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觉。
道明寺在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正要出声,结果被同样很不满这项安排的‘未婚妻’给当机立断地抢先了一步。
“与其嫁给这种大力猩猩男,”气得七窍生烟连耳尖都在发烫的她匆匆撇下这么句话后,光着一双嫩生生的脚,横冲直撞地轰开了四周的保镖,不管不顾地跑到屏风后面——也就是其他客人用餐的地方。
情急之下,她是看也不看地直接挑了个离得最近的,一番生拉硬拽,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那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曾躲闪,硬是迷迷瞪瞪地被她这股一往直前的蛮力给趔趔趄趄地拖了过去。
会来帝国酒店13层用餐的人非富即贵,她倒不太担心对方会差劲到撑不起场面,只想快快拉个人来气气乱点鸳鸯谱的父母,附带打臭屁又自恋的相亲对象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亲昵地挽着那人的胳膊肘,示威性地冲他们笑笑,继续接完刚才那句话:“——我宁可嫁给这样的!”
在看清这个倒霉鬼的相貌后,道明寺的脸色登时就变得又黑又红又白的,十分精彩,最后定格在窘迫的血红色,还掩饰性地呛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怜的他不知道这种羞窘的情绪近似于被妻子抓奸在床的丈夫。
虽然这一切根本不是出自他本愿的。
方才一直漠视着这一场闹剧,看到这里,道明寺枫开始眼皮狂跳,神情迅速冷了下来。
不知究里的大河原夫妇还在为自己女儿的无法无天而一脸无奈。
察觉到气氛不对,小滋狐疑地扭头看去,这下也彻底傻了眼,颤颤巍巍的食指非常没有礼貌地指着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的这人,声线一抖一抖的,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在l.a的姓花泽那个冒失鬼!”
类无辜地看着她,深邃的淡茶色眼眸里似有潺潺小溪蜿蜒流过,薄雾朦胧,反射着耀目的晨光:“嗨。”
晃晃脑袋,差点被蛊惑了的小滋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炮口对准昏昏欲睡的他:“嗨你个头啊!上次的帐我还没找你算呢,你那一丢丢得我的脑门上青了一大块,一大块!知不知道!足足过了一个星期后才消掉!”
类呆呆地眨眨眼:“哦。”
小滋的声调骤然拔高,对他怒目而视:“你以为你哦哦哦地一昧装傻我就会放过你了吗?!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