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妹又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们被要求只能远远看她一眼。她被数名特护和医生重重包围着,她的脸上蒙着洁净的白纱。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具被白纱和绿布包覆得严严实实的躯体。我们等在手术室外面,被两扇紧闭的厚重的大门所阻挡,它将我们和小妹隔离在两个世界里,仿佛一个是生,而另一个则是幽冥。
不!小妹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
我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我想,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时刻,我是唯一可以撑起一切苦难的人。父母已经垮下了,他们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看着他们提着点滴双双苦候在手术室外的情境,我发誓我一定要站起来,为小妹,为爸妈,为我们这个完整的家,也,为我自己!
学校那边,我托辞请了病假,公共课的课堂笔记由刚认识的哥们儿胡北帮我照顾着。我没跟舍友们多说什么,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行李,就折返回了这家位于外市的医院。
小妹出事已经四天了,可他仍然昏迷不醒,目前还在处于危险期。她以单薄脆弱的身体抵抗着命运的摧残,仿佛一头刚刚孵出卵壳即遭受暴风骤雨疯狂肆虐的幼兽。病床上的她,异常安静,异常的稚嫩、幼小、无力。
爸妈还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他们用干涸的泪眼怜惜地望着我,“这几天,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多去照看着你妹妹,有什么情况就来告诉我们,唉,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
我帮我妈捋顺她满头凌乱的发丝,又握着我爸的手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养好身体,不要想太多急坏了自己,道声晚安便走出来。其实,这么做都是在安慰我自己,他们能不想么,可以不想么,小雅可是他们最疼的女儿啊。
赶在医院下班以前,我敲开陈医生办公室的门。他见我进来,立即放下手里的皮包,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招呼我坐下,热情的为我倒了杯温水,来到我身边坐下。
“小萧,你父母那边还好吧?”他关切地问道。
“嗯,今天气色好了些,不过还是心慌,使不上力气,他们嘱咐我看着小妹,所以,我想我应该和您多沟通,以前我态度不好,急糊涂了,我今天来跟您道个歉。”
“呵呵。”他和蔼地笑了,一脸宽容的神色,“做医生这么久,经历这么多病患,我特别能理解你,所以根本就没有怪你。我也特别理解你父母,因为我也有个女儿,很可爱……可是,她自幼患上小儿麻痹,又早年丧母,我这个做医生的父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我心里一直非常难过。天下父母同此心啊!”他说着,不禁泪眼莹然。
少顷,他悄悄试去泪痕,一脸认真地说道:“现在,小雅的情况还算相对稳定,呼吸虽然很微弱,但是,并没有出现衰竭的迹象;血压、脉搏这些生命体征都还比较平稳;在现阶段,我们仍然使用呼吸机辅助她呼吸。通过这次手术,小雅脑部和脏器的损伤情况基本得到控制。
但时,由于手术之前小雅曾经受到过细菌感染,所以现在她正在持续发烧,对此,我们医院将持续对她采取抗感染治疗,以期控制住她的感染指征,这对目前的整体医治是非常关键的一步,这也是为什么只能允许你们家属远距离观察病人的原因。
从目前的状况看,可以说,急性治疗阶段已经基本结束,下一步将开始进行恢复性治疗,但她现在的身体仍然非常虚弱,免疫力很差,不排除病情有反复和恶化的可能。所以,我们都在随时监控,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就会对她实施全力抢救。你们作为家属还是要有这个心里准备的。”
他紧紧地握住了我那双攥满汗水的手。
小妹出事的第五天。
经过重重繁复的消毒程序,我终于被陈医生特许进入了监护病房的内层隔离区,透过清晰的玻璃屏,我可以更真切地看清楚小妹,我和她的距离终于可以拉得无限接近。
她的眼睑微显浮肿,口鼻上横竖贴满了医用胶带和各种管子,朝向我的左侧脸颊看起来很苍白,仿佛罩上了一层严霜,完全看不出丝毫生机。她就像是沉沉地睡着了,一直没有醒过来。若不是身旁的仪器正在显示着她生命的律动,我真怀疑她已经离开了我们。
我怕,我怕极了,刚刚才鼓起的勇气与信心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我哆嗦着,默默凝视着小妹,我要珍惜这宝贵的时光,多看她几眼,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中。
陈医生在一旁解释。
“你看见仪器屏幕显示她目前的身体指标了吗,她的呼吸现在比较弱,但频率很正常,血压脉搏也很稳定,看来,你应该乐观起来。
我是医生,有一说一,现在还不是你悲观失望的时候。其实在我心里,是很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她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她正在以超越常人的意志力追求生的权力。
我作医生这么多年了——说句不好听也不该说的话——多少比她的状况还要好的病人都没能活着出去,因为在他们心里,早就怯懦了,放弃了求生的愿望;有多少粗壮的汉子,一旦得知自己罹患重症,还没等我们施救便已一命乌乎,长辞于世了,因为在他们的心里,真的没有坚强不屈的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