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半夏看着努力笑得一脸灿烂,眼中却满是无法掩饰的哀伤和绝望的林春华,她虽然惊讶可心底又隐约有些猜测。
林春华看着虽意外却镇定的姜半夏,轻笑一声,“半夏,你知道吗,我总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
姜半夏不由心中一动。
林春华却不觉,继续往前慢慢走着,嘴里的话轻的好似梦呓,“不像在学校那会,被那个人骗得团团转。呵呵,可笑的是,来了山禾村后看你不再搭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开心。”
她停下步伐,转头对姜半夏凄然地笑了笑,“可能这是我的命吧。我我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他那么决绝地抛弃了我,现在我的名声是已经烂透了,我一个人真的撑不住。”
姜半夏急得用力抓住她的手,“春华,你听我说,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你要真在这结婚,就真回不去了!”
林春华看着满眼焦急真挚的姜半夏,轻笑着回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半夏!你就当我懦弱吧,我实在是怕,一个人在这能冻死人的山里!”
“反正回去是遥遥无期,反正城里也没有人在等我,我,好像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一向坚强不爱哭的姜半夏,看着仿佛没了活力的林春华,眼泪夺眶而出。
林春华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别哭,半夏,你该为我高兴!他,对我挺好的,人也很好。他知道我和那个人所有的事,但是却从不嫌弃我!我真的很满足,真的!”
姜半夏感觉到一股深刻的无力和痛,她不知道该恨什么,是恨邵志勇,还是陈彩霞,还是这个对女性极不公平极不宽容的时代。
林春华的结婚时间定在腊月初八,正好是腊八节。
她嫁的是村尾的一户独户,家里就一个男人,也是沈家姓,叫沈有福。因为太穷,快三十了还没娶媳妇。
但沈青山说,人还是很不错的,老实肯干,也没有啥恶习,姜半夏听完到底是有被安慰到。
那天去参加婚礼,知青点的人都去了,当然除了邵志勇。
姜半夏包了十块钱的贺礼,还把家里刚寄给她的大红色羊毛围巾也一并送给了林春华。
林春华轻轻触摸着厚实绵软的围巾,抬头对姜半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浅笑,“谢谢你,半夏!放心,我会好好过的!”
林春华的事让姜半夏闷闷不乐了好些天,青荷和青林想了好些招逗她开心,日子久了终是看开,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走。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孩子们更是乐疯了,兜里揣着小零嘴满村子乱窜。
一日姜半夏正在帮着张玉兰拆洗被褥,过年前是农家最闲的时候,趁着不忙把家里洗洗晒晒。
沈青山急匆匆地回来,拉出姜半夏,小声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留意公社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刚从我爹那里知道,咱们村里来了一个下放的,我怀疑会不会是小四说的顾老。”
姜半夏一听立马紧张起来,“会不会这么巧啊,正好来咱们村?而且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怎么都不让人家在家过完年再来?”
“我爹的消息是不会错的,那些人,哪还管过不过年啊!”沈青山迟疑了会,“我打算马上去看看,你要不要去?”
“要的要的,不光是答应了小四,就为着那几本医我也得去瞧瞧!”姜半夏立马穿戴好跟着沈青山出门去。
村尾最偏僻的地方划给了大队做猪圈和牛棚,除了村里养猪的一般没人来。
猪圈的猪是公家的,养猪也是正式拿工分的。所以猪圈被打扫得很干净,里头能有十几头猪,都有两百多斤,个个都很有精神,再过几天年前会送去屠宰场。
旁边的牛棚,是个茅草顶黄泥砌的土房,因为没人管再加上年代十分久了,非常破败,窗户纸也破了好几处。
走进去一看,屋里和屋外一样冷,里面什么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只墙边有个睡觉的炕,炕上没有褥子,堆了些干草。
炕上坐了个十分瘦弱的老人,却与环境很不一致的干净整洁。
听到有人进屋,抬头看了过来。姜半夏和他对上眼神,只觉得他眼里有平静、睿智和祥和,却没有她以为的害怕或耻辱。
看到他们来,老人立即直起身,客气地问:“咳咳,两位同志,你们是找谁?”
两人自我介绍之后,说了小四拜托的事,老人才微微笑着看向姜半夏:“你就是和我买的小姑娘啊。一直想谢谢你,家里那会眼瞅着就要断顿,要不是你买下我那几本,只怕熬不到现在。”
姜半夏莫名心酸,“顾老,您别这样说!您那些的价值远不是那点钱能比的,更何况您还送了我宝贵的医案,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认真学习!”
沈青山笑道:“是,我可以作证,看得废寝忘食。”
顾远之听到笑得很开心,“还好那些能有人看,不然也只能用来点炉子了。”
看到在这样的境地,还能微笑着的顾老,姜半夏的眼圈有些泛红。
“幸好您到了咱们村,咱们村子虽然条件不好,但大家伙都很善良,您放心,不会遭啥大罪的!”姜半夏看了看沈青山。
沈青山也跟着点头,“您放心,我下午就找人来帮您把窗户纸重新糊好,我家里还有床厚被褥给您抱来,再多抱些柴来把炕烧透了,您也能好过些!”
姜半夏:“这就是乡下的好处啦,只要不惜力气,后山多的是柴,不像城里还得买煤烧。”
顾远之倒并没有人那套酸腐气,听两人说完,只是点着头,“谢谢你们两个小同志了,我到了如此境地,也没有资格再和你们客气了。”
通过一下午的努力,牛棚虽然还是很破,但到底不再四处钻风,炕也烧的热热的,至少是能住人了,不然能冻死人的山里,这么瘦弱的老人估计是扛不过这个冬天的。
顾远之有些担忧地说:“差不多就得啦,能住就行,还是不要太招眼才好。那些人隔段时间就会来检查,不要给你们添麻烦!”
沈青山停下擦了擦额上忙出来的汗,“顾老,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帮您的事儿我也和我爹说过,不会惹人闲话的。”
姜半夏也放下手里的抹布,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