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舒月轩后园,因远离宫中热闹区域,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夜里更是萧瑟寂静,连一盏灯都没有。
要不是秦柳瑟大半夜不回宫里,鬼鬼祟祟到这里来,秦怀瑾想看她要干什么,才不会跟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妹妹宴中饮了几盏酒,还无睡意,便走到这里来。此处赏月极佳,姐姐要不要一起来?”秦柳瑟好心问道。
“乌漆嘛黑的,谁要来这里赏月,你怕不是要做什么亏心事吧?”秦怀瑾摸着袖子,觉得有点冷。
秦柳瑟抬头望月,指着月亮,偏头跟秦怀瑾说,“我是真的来赏月的,在皇宫里,皇上的地盘,能做什么亏心事,姐姐不要以己度人。”
此时的秦柳瑟侧着身子,对月朝她微笑,脸上只有圆月投下的光,真就跟仙子一样。
那样清透,那样如梦。
可就是她这副淡淡的神情,让秦怀瑾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秦怀瑾指着秦柳瑟道:“你不要老是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啊?”
此时的竹林偏处,有两个人影正走过来。只不过此处无灯照,竹林茂密,来人又刻意放缓动作,不竖着耳朵听,压根听不出有人来。
是永嘉帝过来了,旁边带着公公朱万喜。
透过茂密枝叶,能看见不远处桥边两个人影,瞧着是宫中女人,但看不清长相。
永嘉帝朝公公朱万喜侧了侧脑袋,朱万喜立刻上前小声道,“这附近的舒月轩,住的是秦美人和秦才人两姐妹,便是大理寺少卿两位千金。”
永嘉帝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宫里的女人向来表里不一,只静静站着,没说话。
秦柳瑟的耳朵动了动,知道那边来人了。
她小幅度地转了转身,朝秦怀瑾俏皮道,“我是你妹妹啊,姐姐以为我是谁?”声音带着些嗔怪,让人听了都觉得这清冷月色变得可爱。
秦怀瑾就讨厌她这副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别以为你姓秦就是我妹妹,你这个乡下长大的,能和我比吗?”
永嘉帝皱了皱眉,没想到平日里宜嗔宜喜,柔柔弱弱的秦才人,竟也有这般恶语相向的时候,虽说语调不至于凶悍,但说出这话,脸上不会多好看。
“我难道不是你妹妹?”秦柳瑟提醒她,一边引她入套,道,“我叫秦柳瑟,姐姐叫秦怀瑾,你要不要让爹爹来评评理,看我是不是秦家的女儿?”
秦怀瑾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
爹爹是叮嘱过她,不能在宫里提及秦柳瑟不是她妹妹一事,这是欺君大罪,隔墙有耳,被人知道了,若是捅出来,到时候她们姐妹俩都讨不着好。
是以,对外就说秦柳瑟是在扬州养大的庶出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才接回来京城本家。
动不得又说不得,不然秦怀瑾进宫时,也不会动了要把她挪出宫的心思,看着就碍眼。
秦怀瑾哼了一声,怕旁边有下人路过,不骂她一顿心中又不痛快,便道,“是我秦家之女又如何,我在京中长大,在爹娘膝下长大,你看看我的名字,再看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什么叫来路不正了!”
昏暗中,秦柳瑟觉得秦怀瑾肯定看不清她此时的笑脸。
她凑到秦怀瑾耳边,戏谑的声音低而坚定,“那又如何,总归我现在就是秦家女儿了,姐姐。”
秦怀瑾一听,都要炸了,“你就是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何时见过一个小姐家,取名叫柳瑟的,真是比歌姬还不如,什么轻佻土包子。”
“名字不过是代号,姐姐是不知,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连名字都没有,只能被人胡乱地依照排行,喊大娘二娘三娘的,直到逝去,名字又变成夫家的姓氏,我已知足。”秦柳瑟把这话说得,就跟湖边的杨柳一般,孱弱却坚定。
让永嘉帝都不由为她的见识而挑眉,这世间许多女子,确实连名字都没有。就跟路边的花儿一样,美则美矣,但没人会记得她来过。
“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你可知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怀瑾握瑜,穷不得所示’,出自《楚辞九章》,哪像你,庶出就是庶出,连名字都像街边捡来的一样。”
秦柳瑟只希望她说得更大声些,好叫一旁林子里的皇帝把全部都听了去。
永嘉帝自己就是庶出,也不受宠。
上一世,他登基后,从不重嫡庶之别,也不讲究出身,这才能揽括那么多能人志士为他效力。
如今听秦怀瑾这么说,无异于就是给他下眼药。
竹林里,不止永嘉帝,连朱万喜听了都直皱眉,在心里暗暗摇头,秦伯远那个老狐狸,怎么能养出这样两个不同的女儿。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位秦才人怕是像极了她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秦才人侍寝的时候,和皇上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这后宫的女人,大多都这样,朱万喜也习惯了。
说到最后,秦柳瑟眼中带着些雾气道,“妹妹一直都有个疑问,为何明明宫中这么多姐妹,姐姐却总是和我过不去,我一不受宠,二不招惹姐姐,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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