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来回思忖着这个问题,却依旧没想通。刚才还说要寻觅一位师傅教小娘,可眼看小娘的所求要实现了,却在这个时候打了退堂鼓,姨母口中所言的难又会是什么?
“小娘,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杜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在京华坊门前热情满满,可这回小娘却异常的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娘不敢直视杜娟的眼睛,拿着刚才的娃娃跑进了东侧的堂屋。
“小娘……”杜娟追了上去。
看杜娟跟进堂屋,小娘爹爹正要拦,阿母摆摆手,“让她去吧。”
屋内没有过多的陈设,单单是草席堆积起来的床榻,盖着一层粗布,被褥甚是单薄,床榻往里摆着一张“方桌”,说是方桌,也不过是木墩和木板支撑起来的,尚能放置东西。墙边角落几块木板支撑起来的架子上,放满了娃娃(绢孩儿),小娘将今日没有卖出去的绢孩儿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上架子,杜娟不解,“小娘,你是喜欢它们的对吗?这些都是你做出来的,你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何不向前再走一步呢?”
“都是小娘懂事,才不能这样……”小娘阿爹走进来,“寒舍的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们知道小娘能够遇见你是福气,难是难在我们这般家境根本无法有束修(报酬)给到姑娘,您是京华坊来的,先前我们是想让小娘在京华坊寻得一位先生,而今你真正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场梦也应该醒了。”
“他爹言之有理。”阿母接着说道,“原本小娘做绢孩儿,仅仅是为了维持家中生计,尚可对付。可前些日子京华坊传出消息来,下月初汴京绢塑比赛在京华坊举办,我们不想让小娘错过这个机会,小娘像我们这样没出息,只可惜苦了小娘,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杜娟姑娘,您这面我们也不能亏欠太多,今日您能把小娘送回家,其实我和她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准又是京华坊的官兵出来驱赶了,之前也有过此类情况,有时入市的街坊看到了,就带着小娘回来。咱们素未平生,您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再让你来教小娘,我们心里真就过意不去了。”
“我和小娘遇见更是缘分,我也不想让她就这样放弃自己所追去的东西。”杜娟打量着木架上的这将近几十个绢孩儿,“这些都是小娘做的?”
“嗯,姐姐,都是我做的。”提起绢孩儿,杜小娘的眼睛都是亮的,几十个绢孩儿,小娘几乎介绍个遍,从最开始以稻草而支撑,到如今的绢布缝制,小娘的确进步了很多,“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练手的,到最后都拆了。姐姐看这个,这就是我做的第一个绢孩儿。”
一件碎布缝制的衣服,里面是用稻草扎成的小人,但稻草难以固定住绢孩儿原本的骨架,双腿部分都已经开始散架了,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在小娘眼中视为珍品。再看看其他的,有很多绢孩儿衣物上的针孔密密麻麻,拆拆缝缝,一块布料重复使用,最终定格在了现在看到的绢孩儿身上。
“杜姑娘,这些绢孩儿中的任何一个,小娘都是过了好几遍手才做出来的,家里的绢布太少了……”
真难以想象为了完成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绢孩儿,小娘究竟付出了多少。只是现在看着如此懂事的小娘要放弃这一切,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担心付不起束修。
小娘上私塾都成难事,更何况是去京华坊请一位先生呢。杜娟没有多想,反倒是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不仅仅要让小娘入京华坊,而自己也要进去,毕竟现在的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技艺几何。
“姨母,如果我能让小娘进入京华坊呢?哦,你们不用给我任何东西,我带她进去就可以。”
“什么!要我家小娘进入京华坊,杜姑娘,这……这不太可能吧。”小娘爹妈半信半疑,“早听坊间传闻,进入京华坊得过层层筛查,更要通过层层打点才行,京华坊乃王公贵戚所在之地,我等平民百姓哪能有此机会,还是算了吧,我们本该就不敢奢望京华坊。”
“可有些东西,还是要试试的,我有信心,带着小娘进京华坊,小娘天资聪颖,她值得!”想起小娘父母让自己教她,这是万万不能的!现在的身份好歹是京华坊的绣娘,只不过怕是亲自教她会漏了馅,伤了小娘的心,我应该能重新回到京华坊。清晨听闻京华坊的掌事姑姑严苛至极,我倒是想领教一二,若真能带小娘入了京华坊,那也是极好的。
“杜姑娘,杜姑娘……”杜娟回过神,“杜姑娘,您稍等片刻。”
阿母向里屋走去,不会儿的功夫手里拿着一个棕色木盒,放在桌上。她的眼睛是红的,她是做了多大决心,才拿出这木盒。白色的玉镯,晶莹剔透,质地纯良,杜娟一脸疑问,看这玉镯价值不菲,只听阿母道,“这镯子跟了我半辈子了,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杜姑娘,你有心让小娘有更好的前程,我甚是感激!只是家境贫寒,家里实在没有拿得出的东西,这镯子姑娘收着。”
“使不得,使不得,姨母,这万万不可!”这镯子是杜家唯一的家当,为了小娘,这个家豁出了一切。
“杜姑娘,你收下便是。”小娘阿爹话不多,却句句诚恳,这样一说杜娟更得拒绝了。
只未等反应过来,手腕一阵微痛,一瞧,镯子已经在手腕了。杜娟不知所措,想要摘下来,小娘抓着杜娟的手,“姐姐,你戴着它挺好看的。”
小娘父母面露喜色,阿母更是看着这镯子,“看看,杜姑娘戴着多合适,我的手大,都戴不进去。”
杜娟一语成噎,此时的她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这偌大的承诺和厚礼,这京华坊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