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原之战断了左臂的刘三郎此刻正牵着战马,马上绑着一个断了双腿的袍泽,跟着大队艰难地向山上走去。
他对以后得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了,但是那个被程都尉称是英公之后,然后突然成为自家主公的少年说得一番话还是让他对生活产生了一些希望。
生有所养,死有所终不过八个字,看似简单,但在刘三郎这些老卒眼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事,尤其是他们中很多人还已经伤残。
想到这些,再看前方依稀可见的木桩子制成的寨墙和简陋的寨门,在刘三郎眼中,也就跟仙境也差不了多少了。
“要是再多个娘子,那就更好了”
刘三郎一边费力地拽动战马,一边低头自言自语道。却不料自己的话被马上的同袍听到了。
“刘队正,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还又少了个胳膊,安心将养着就好了,还想着找个娘子,你也不怕把人给吓到?”
刘三郎回过头对马上的同袍恶狠狠地说道:“郑大锤,当初在战场上要不是我把你从马蹄子下面拽出来,你根都要绝了,如今倒是嘲笑起我来了。
到时我要是没找到,先把你一嘴狗牙打掉!”
刘三郎声音极大,本就不宽阔的山路上很多老卒都听到了,他们都哈哈大笑,指着刘三郎开始评头论足。
恼羞成怒的刘三郎大声吼道:“要是我刘三郎找不到个好娘子,我以后就给你们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此话当真?”
“我刘三郎何时说过假话!”
嬉笑声夹杂着刘三郎的喝骂声在山间回荡,引得越来越多人哈哈大笑,连飞鸟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乎要在给刘三郎做个见证。
在队首的章义与程亦并排走进寨子中,却发现原本熙熙攘攘的寨子中此时空荡荡的。
看着周围紧闭的房门,程亦苦笑道:“主公,这寨民怕是不怎么待见我等啊!”
章义叹了口气说道:“本就是遭了兵灾的,如何还能对兵卒有什么好感,慢慢来吧。”
程亦点点头,然后对一同跟来的军司马张大财说道:“一定要强调军纪,要是有一个人无故骚扰寨民,哪怕是拔了寨民房门前一根草,也要严罚!”
众人随即率领士卒径直进入寨子中的空地,开始整队。
随后,老卒们分出一个团将他们携带来的一万石粮草入,由裴彻与程老丈登记造册,剩下的七百人则径直去往寨子后面砍伐树木,重新开辟一块空地用来驻扎。
七百伤残老卒则停留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坐在地上歇息。
刘三郎与一名跛脚的老卒骂骂咧咧地把郑大锤从战马上卸下来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水囊喝水,同时不断打量着这个与军寨完全不同的寨子。
寨子中央的空地两侧,是不太平坦的砂土铺就得路面,道路一侧是还未完全修建好的木房子,房子墙壁上糊上的黄泥还没有干透,屋顶的干草干脆就还没有晒干就草草铺了上去。
刘三郎看向另一侧,是一座寨子中最大的厅堂,有些像平虏城中的节堂,旁边还摆放着一面修修补补的破鼓,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厅堂后面是几座木底土身的粮仓,但是却显得并不规整,有些仓促完工的意思。
刘三郎还要看一下寨子其他位置,却被郑大锤拍了一下。
刘三郎回过头,抬手作势要打下去,却发现郑大锤一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指向那一排房子,他顺着郑大锤手指方向看去,突然楞住了。
那是一个简单挽着发髻的妇人,浅红色的粗布衣服上都是各种颜色的补丁,此时正打开门悄悄地张望。
那个妇人并没有多么漂亮,也没有很好的身材,甚至有些微微发胖,但是刘三郎只是刚刚看过去,一双眼睛就盯着那名妇人再也拔不下来了。
“刘队正?刘队正?”
身旁一名断了一条腿的老卒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刘三郎的背一边叫他。但刘三郎仿佛聋了一般,只是盯着那个妇人看着。
直到一副刀鞘横在自己面前遮住视野,刘三郎才烦躁一边拨开眼前晃来晃去的刀鞘一边吼道:“直娘贼,那个不长眼的把刀鞘伸到老子面前。”
“刘三郎你长本事了?”
刘三郎听着来人说话语气不对,连忙抬头,发现是军司马张大财后,就连忙用仅有的手撑起身子站直了陪着笑说道:“张司马,卑下卑下刚刚走神了。”
张大财把横刀又挂回腰间,嘿嘿笑着说道:“恐怕是被那妇人把魂勾走了吧!”
张大财说话的声音很大,周边坐着的伤残老卒也纷纷笑了起来。
生怕被那妇人发现的刘三郎连忙朝周边老卒投去威胁的目光,同时连忙对张大财说道:“张司马,卑下不是那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卑下不是那见了女人走不动道的。”
一旁的郑大锤此时却笑着说道:“可大伙都知道,刘队正这些年攒下的金银都接济勾栏里的张三娘张四娘了,哈哈!”
刘三郎听到郑大锤当众揭自己的短,一张脸涨得通红,却碍于张大财在这,只能不断向郑大锤投去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张大财冷哼了一声,然后踢了刘三郎一脚,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来了老龙岭,军令没有修改前,任何人要是胆敢打扰寨民,轻则军棍三十!重则斩首示众!
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把塞外那套收起来,要不然到时可别怪我张大财下手狠辣!”
张大财作为军司马,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当做耳旁风,原本还嬉笑着的伤残老卒们,瞬间就噤若寒蝉。
连刘三郎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想法也被张大财的一番话给压了下去。
张大财又环视了一眼众人,才走向正翻看着一本册子的裴沉烟。
“裴小娘子,我已经告诫过他们了,之后换药包扎就麻烦你了。”
裴沉烟收起册子,笑着柔声说道:“张司马客气了,只是寨子里的妇人们大多不会包扎,还要教授一番,需要费些时日。”
张大财回头瞅了那些伤残老卒一眼说道:“不妨事,都是些糙汉子,如果到了这里还扛不住,那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