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陆执徐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他可以断定,人就是在靖国公府死的,可即便知道,他又能如何。
他知道真相,姜静行也知道他知道真相,但还是让年鸣英来,不就是拿准了他不会说出去吗。
床榻旁的青年眼神坚定,曾经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如今却实打实地给他出了个难题。
陆执徐想来想去,实在是不愿折损这位左膀右臂,终究只能是顺了姜静行的打算,不得不替她周全。
“先查着吧,不过不必再去查靖国公了。”
在年鸣英不解的目光下,陆执徐不急不缓道:“其实那一日夜间,靖国公在泰安楼与本王谈话,不可能去杀人。”
这回年鸣英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层隐秘,可看着陆执徐淡然的眼神,他也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年鸣英还是劝了两句:“靖国公是保皇党,亦是陛下心腹,如今殿下在朝中形势大好,又何须冒险拉拢靖国公府?若是被人察觉,恐怕会在这件事上做章。”
“肃立此言有理,本王会注意的。”陆执徐颔首,轻轻咳了两声。
这时年鸣英也意识到床上的人还是个病患,不由得心生歉意,行礼告退。
陆执徐也没强留,只是撩开纱幕看了看外面天色,吩咐下人给他拿了把油纸伞。
然而年鸣英还未回到刑部,一场滂沱大雨便开始在上京城肆虐起来,直至第二日早朝,才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伴随着殿外的雨声,武德帝果然对三法司大发雷霆,严令三法司彻查武安侯被杀案。
当然,无论朝堂上吵的多厉害,这些都和闭府养伤的姜静行没有关系,刑部的人也再没来过。
几日后,天初初放晴,姜静行的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武德帝一道口谕便将人叫进宫。
姜静行抬手,让姜璇帮她系好腰带。
姜璇将她换下的常服拿在手里,又拿起桌上玉牌,随口问道:“这几日兄长一直都没去上朝,陛下怎么突然传召兄长入宫?”
姜静行接过她手中象征身份的玉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自然是因为京都接二连三地出事,搞得朝臣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先是嫡皇子山寺遇袭,紧接着又是功侯沉尸河底,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偏偏又都和她有关。
以武德帝所处的位置,即便是不想怀疑她,也少不得帝王多疑猜忌的本性作祟。
这样一想,武德帝能等这么长时间,直到她养好伤才叫进宫问个清楚,已是很难得了。
不过姜静行不欲为武德帝费神,总归一会儿就能见到,至于武德帝会问些什么,那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姜静行换好衣服走到门外,门外的羽林卫等候已久。
大约也是遇刺的后遗症,十几个大内高手一路护送着她进入皇宫。
明光殿门口,一见她来,张公公便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国公您可来了,老奴都等您小半个时辰了,您快些进去吧,陛下也等了您有一会儿了。”
姜静行随着他走进明光殿,笑道:“劳烦公公了,只是本公这次伤在肩胛,不好骑马,这才拖沓了一段时间。”
“哎哟,瞧老奴这记性,竟忘了国公有伤在身。”张公公拍拍自己的嘴,面露歉意。
这时二人也走到了武德帝所在的宫室,张公公先示意门口的小太监退下,又转身对姜静行道:“国公请,陛下吩咐过了,您一个人进去便好。”
“有劳公公。”
大雨过后的明光殿明亮湿润,姜静行一入殿,便觉暖香盈鼻,殿中馥郁的香气冲淡了她一走来沾染的水汽,让人身上一轻。
“臣参见陛下。”姜静行弯腰行礼。
“坐。”武德帝手持一枚墨玉棋子,盘腿慵懒地半倚在软榻上,身前是一张小矮桌,桌上还摆有一副残棋。
他抬头看向姜静行,笑道:“你许久没陪朕下棋了,今日陪朕好好下一盘。”
姜静行没有推辞,她直起身,也学武德帝盘腿坐在棋盘另一侧,草草扫过两眼后便落下一子。
殿内一时静谧,只有棋子落下的啪嗒声。
观棋如观人。
武德帝城府深沉,心思诡秘,下棋也是走一步看三步,力求将每颗棋子发挥的作用最大,时不时就要给人挖个坑。
姜静行则与他完全不同,大开大合,看似横冲直撞,实则步步谨慎,偶尔还会在武德帝从未预料的位置扔下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