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闻人木樨便外出虬墨游历去了,五湖四海,风餐露宿,逍遥散人。 当然,身后还跟着个南时渝。 一年后,游历归来,闻人木樨将南时渝带至明昭阁顶层。推开面前尘封的木门,里面是万卷藏。 “时渝,三年时光,这里的东西你能学多少是多少。” 不止林思落,南时渝还处在震惊中:“师父,短短三年,恐怕学不透什么的。” “所以让你能学多少是多少。” 南时渝随意拿起旁边的一册,尽是些晦涩难懂的字。 南时渝就这样坐在房靠窗的案上潜心修习,一千多个日夜,没有丝豪懈急。 日夜斗转,林思落坐在对面托着腮,看着南时渝从一个懵憧稚童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面前的南时渝已经现了棱角。 眼前的南时渝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放下卷后二指轻揉太阳穴。旁边半盍的窗卷偷溜进来几缕寒风,南时渝又如往常般眺望窗外的风景。 林思落在对面托着腮,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看着南时渝眼睑下的那一片阴影,到底是喜欢,就是这样便是入了迷。 南时渝不时对着这窗外的光景发呆,林思落有一回好奇便凑过去看,外面一如既往的是一片苍茫,微侧过头:“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南时渝依旧没有回应,只是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梨窝。 思绪回转,目光措不及防地和南时渝撞上,林思落眉心一跳,稍后才明白过来南时渝只是看向自己这边。 视线顺着看过去,落在闻人木樨平日里阅卷的案上。收回视线,南时渝却己是起身放好卷出了房。 林思落跟出去,刚走出门口南时渝却是疾步走过穿过了林思落的虚影。 “急匆匆的,干嘛去呢?”林思落小跑着跟上去。 林思落随着南时渝在运河水边走,也不知道南时渝趁着闻人木樨不在偷跑出来干什么的。 南时渝站在桥头,林思落也停在一旁无聊地踢着一旁的石子:“你说你跑出来倒底……” 石子咕噜一声掉落没入水中,耳畔传来一声软糯声语,抬眸看见南时渝往旁边避让几步,随后是一只后脑勺从眼前走过…… 当初认为自己与南时渝的初见便是在这运河上的船舫中,却是没想到之前就有了交集…… 得,知道这是哪一段往事了。 林思落又是重温了一遍当年的事。站在局外,才更清楚一些,原来南时渝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在今夜稍有不同的…… 窗纱外一道模糊的身影跑向岸边,随后又是走远了。林思落不清楚南时渝是否记得清自己父兄的面容,但自己终归是没有去看。 南时渝弓着腰正要走出船舫,脚下不知碰到了什么而止住了步子,林思落听到了一声细碎声响。 等南时渝拾起那物件,林思落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那只银铃…… 林思落看到南时渝循着“林思落”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季北辰给带走了。 说实话,季北辰突然蹦出来的那一下,把林思落吓得不轻。 林思落看到南时渝和闻人木樨在明昭阁前碰上了,本来还暗自替南时渝捏了把汗的,没想到闻人木樨却是什么也没问,絮叨寒喧几句过后只让南时渝收拾一下,随后就离开了虬墨。 这一趟是为了给南时渝寻一把佩剑,也因此将那只银铃耽搁了下来。 脑中再度升起一阵晕眩,镇定下来,眼前是闻人木樨吩咐南时渝的场景。 “……听说群英萃汇,别语可以去看看。” 南时渝有些不在意:“师久您上次也说去学宫挺好的,结果还不是……”下一秒却在收到闻人木樨投射过来的目光后立马改口:“我这就去……” 四面环山,溪流潺潺之处,丝竹悦耳,谈经辩词,一副儒雅气派。 这是虬墨卓府在西郊别院置的一场诗会。 隔壁是林府的别院,无象案之后自然是被收了回去,但后来又被林思落置购回去了,连同旁边的这一处院子。 南时渝坐在角落清静席间,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玉笔,一幅对外面嚣喧毫无兴趣的模样。 “什么群贤毕至,简直就是府庸风雅……” 想来临近濯试,这些试者来这除了以诗会友,也不排除有人是来混朋友的。 南时渝叹息一声,身后有待从经过,就拿了碟果蔬。 看着南时渝一副懒散模样,林思落也揪了一颗枣送入口中:“我说你来这到底干
嘛来了?明昭修者这么懒散悠闲的吗?” 南时渝又枯坐了一会,最后觉得实在无趣,刚起身却在看到屏风后走过的身影时收住了脚,随后又鬼使神差地坐了回去。 林思落有些惊讶地看着与自己只有一纱之隔的端正身影,转过头,南时渝果然正朝着这边看。 “不是吧……我俩还有这缘分呢……” 不错,此刻坐在南时渝隔壁的正是林思落……还有林彦峤。 林思落记得那段时间阿爹抱病到西郊的别院休养去了。而自己和林彦峤也跟着一起来了。 但后来林彦峤借口这诗会又在别院住了几天,而自己又贪玩,当然不肯错过,便也留下来了。 林思落看着自己端庄的身姿,又看向自己此刻随意的坐派,不禁坐直了一点。 旁边传来几声低语,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在和林彦峤说话。 身体往南时渝那边倾进几分:“我要是趁此撮后一下我们两个,你是不是就能得偿所愿醒了?” 南时渝收回目光,拿了一颗葡萄送进了嘴里。 “林思落”似乎是嫌这诗会过于无趣,待了没一会便要离开了。 山间起了一阵风,挑逗过四周的幕纱,一纸素娟随风低舞,扬过一双绣鞋时竟是止住了。 “林思落”弯腰拾起,把素娟展开却被上面的题诗吸引,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看。 林思落探出个头来,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有谱了。 果然,“林思落”视线下移,落在下面落笔的“南时渝”三个字上,扭头又透过屏风看去。 林思落期盼着自己下一刻就要走过来与南时渝相见了,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没想到“林思落”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将手里的诗递给了身后的侍儿:“什依,将诗还给里面的那位才子。”交代完便走了。 林思落却看得疑惑:“这就走了?面都不见一面?我记得我小时候挺仰慕圣贤之道的啊……” 陆什依拿着素娟绕过屏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南时渝也离开了。 林思落在一旁苦思当年自己干嘛去了,又要怎样把南时渝引过去,结果这西郊别院一缘竟还有后读。 “林思落”一人站在庭院的树下,微仰着头看那树上挂着的一条条彩绢。而南时渝,就站在几丈外走廊的柱子后。 “真是天赐的缘分!”林思落感慨。 “虽然你年纪尚幼,但这只是一方虚镜,都是假的。作不得数……” 话这么说着,这边林思落伸手就把旁边摆饰的花瓶碰倒了。 就两人在荞葸院时南时渝的“野心勃勃”,就不信这两人碰上了还能只能萍水相逢一场…… 瓷片碰上坚硬的楠木石板立刻炸裂开来,“当啷”一声在四周散开。两人皆是一惊,林思落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南时渝却在“林思落”看过来前隐去身形。 因此“林思落”只看到一道空荡荡的走廊并碎了一地的花瓶。 “谁!”无人回应,“林思落”环顾一番,随后便走了。 “不是,你……"林思落有些奇怪,“你躲什么?之前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儿你又躲什么?” 南时渝只是现了身形,眉头轻蹙着看着地上的碎片…… 林思落还想再说道南时渝两句,太阳穴处却是毫无预北地刺痛起来,耳中升起一阵尖锐的耳鸣,食指按上穴道,脑袋轻晃几下试图缓慢一下这不适感。 缓过来后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西郊别院,而是一街的人来人往。 眉头轻蹙,毫无目的地混迹其中,试图找到南时渝。 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似乎也没什么力气,林思落刚想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眼前闪过一只欢快的身影,左边肩膀被碰到,身体也因这碰撞转过几分。 “抱歉!” 刚想说声“没关系”,但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人,就这样,真真切切地撞到了自己…… 仔细回想,那声音也像是当年的自己…… 想到这一点,林思落猛地转身。 时光却在这一刻,再度扭转,耳边的人声鼎沸听不见了,明晃晃的灯光也消失了,四周尽是浓墨般胶着的黑,迎风吹来的风夹杂着冰砾,仔细听来,还有几声隐隐的狼嚎。 过了好一会,眼睛才渐渐适应了这片黑。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手臂升起一阵酥麻的气意。顺着流到指尖,血珠悬挂片刻,愈发圆润,最后支撑不住,没入了荒凉的地面。 林思落抬起手看着手上的那
一段血痕,半响才用气声吐出几个字:“北荒…… “当年你怎么也来了……” 身后传来绪风的剑鸣,林思落转身看过去,南时渝撑着绪风剑半跪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血污将染了全身。 而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尸身,那是林府的女眷。 眼眶留不住那一滴清泪,豆大的泪珠在寒风中散了温度。 分不清这是谁的痛…… 手腕一转,绪风剑转过半周就要刺入脖颈。 “不要!” 林思落看见南时渝自刎立马飞奔上去去拦,刚触碰到绪风剑的剑刃时南时渝的身形却变得模糊了起来,北荒的这一片血色也淡薄了起来。 重重地摔在地上,刚才被南时渝剑意误伤的右手几乎没了知觉,身上似乎还覆着一层冰霜。 林思落有些狼狈地起身,再看四周,似乎是荞葸院的后山。 拖着受伤的手臂沿着曲折的石阶向上,行至一处拐角,身后低矮的草丛间簌簌作响,林思落一眼便看到了南时渝,南时渝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做着些什什。 “南时渝……"林思落低呼一声便朝着南时渝奔去。 南时渝一点一点地把土掩好,随后又将墓碑立好。 跑过去的时候林思落只看到南时渝哀默地立在碑前,碑上并无一字,但就刚才北荒的事态,林思落也能猜到这碑,因谁而立。 泪珠滴落滑过脸庞。“所以……这里就是我林家女眷……安眠之地……”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南时渝省了一下鼻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锦盒,将它埋在了墓碑旁。 掩上土后却没有起来。 “别语……”身后响起闻人木樨略带有担忧的声音。” “师父,别语不肖,枉顾师恩教诲……” 闻人木樨长叹一声:“斯人己逝,空谈一句漂亮话,只管将她放在心里就好。” …… 面前场景又是一转,再度回到那一片人山人海。 身体被人流裹挟着向前,林思落蹙眉,抬起右手一看,那伤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有过。 “咳咳咳……”手指虚握成拳轻咳两声,随着人流慢腾腾向前,不知要去向何方。 倩影最终立在水边,静静地看着水面浮动的河灯。 仍乎是倦了,林思落转身往台阶下走。 自西郊别院之后,林思落便觉得身体不太舒服,现在脚步甚至还有些虚浮。 一群稚童闹哄哄地跑上来,本想往旁边退避一二,没想到脚下却是踩空了。 林思落伸手想要扶住旁边的栏杆,没想到下一刻却有一只手伸出来托住了林思落的手臂。 风中送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清香气味,那是林思落朝思暮想,南时渝身上的味道! 下意识地反手抓住那人,站定后抬眸看过去,正是南时渝无疑! 南时渝则是被那从麋鹿般澄澈的双眸透出来的欣喜看得一怔,一时无措地捻了捻食指。 “南时……” “林枝梨!”桥下传来一道清朗的呼唤,打断了林思落的话。 南时渝收回手,匆匆说了句“打扰”后便是越过林思落走了。 “唉……”手心突然落空,正想转身拉住南时渝,手腕又被另一个人握住了。“林枝梨,你又趁着人多眼杂乱跑!"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已是不见了南时渝人影,林思落有些僵直地转回头:“林彦峤……” 林彦峤却是有些奇怪:“你那是什么眼神?阿爹阿娘已经回去了,我来找你。”说着就拉着林思落往汜水街方向走。 “可我……” “还可是什么,”林彦峤掐断林思落的话,“还有几刻钟就是宵禁了,再玩你就等着到御史台过夜去吧。” 铜环撞击虎头锁发出沉重声响,大门从里面打开,看门的侍从看清了人:“公子小姐回来了!” “阿爹阿娘他们都睡?”林彦峤走进问道。 “老爷夫人已经歇下了。”侍从将门栓落下,“后厨准备了汤,说是怕公子小姐饿着。” “我院子那边就不用送了。”拒绝之后林彦峤看向林思落,“你那边要吗?” 林思落的心思早就跑到天边远了,前面的话都没听进去。 “要……要的…”林思落随意说了句。 “别贪吃,容易积食。”林彦峤随意叮嘱一句。
前面婉延叉出几道走廊,林彦峤拐向左边,林思落也跟着往左走。 “还有事儿?” “啊?”林思落迷糊。 “没事你跟着我走干嘛?”林彦峤扬了扬下巴,“往那走,大半夜的没功夫陪你折腾。” “哥。”林彦峤刚走了几步,忽而听到林思落的叫唤,迟疑地转过身,“祖宗,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没有,就是叫叫你。” 当真是时间久了,连家里的路都会模糊。林思落凭借记忆兜兜转转回到了西边的那处小院。仿佛暖春时候阻塞冰川的融化,从前的一幕幕争相涌现脑中。 巷子里的梆鼓哐哐地响过,夜星之下万家灯火俱静。 陆什依将床褥整理好:“小姐,床褥收拾好了。”林思落从阶上站起来“知道了。什依你也回去休息吧。” 陆什依端起还剩一半的汤出去了。 夜色从窗棂的缝隙中钻进来,照出地上一道淡薄的影子,那影子仿佛下一秒就会钻进地底,消失不见…… 视线透过窗棂看见院子里那颗亭亭华盖的枫树,其中一枝粗大的树杈上钉了一架秋千。 “既然我在这,那么……"林思落呢喃,“她呢?” 双手环胸,一道倩影立在窗前,灯柱上的烛泪落了一大片,形成一座倒挂的山幕。 昏黄的闺房里照射出一对人影,高大的影子缓缓向另一只靠近,最后融为一体。 南时渝从背后环住,脸颊也贴近林思落:“在想什么?” 瞳孔睁大了几分,眼里带有几分不可置信:“南时渝?” “我在。”南时渝语气里尽是眷恋,“手上的伤,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林思落转过身,抬眸看着南时渝,对南时渝笑了笑。 “南时渝”蹙眉,视线缓缓向下,有几分玩味地看着没入胸口的利剑。 手腕使劲,蓝桉直接刺穿了“南时渝”的心口。 “你以为你披着他的皮囊,掐着嗓子学着他说话,就能把我也困在这?” “为什么……” “南时渝”抬起手想要抚上林思落脸庞,下一刻林思落竟是决绝地将蓝桉拔出。 “少在这膈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