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营的将士赶在天明以前来到无双城,将城主府上下彻底围了起来。睡意昏沉的青武卫与城主府护卫根本不是金武卫的对手,几乎不费什么周折,金武卫便彻底掌控了城中的局势。 恢复了精神的碧珧在城主府内挨个屋子搜寻着息令的踪影,呼喊声惊动了囚室内的驭妖师。 息令醒来以后,发觉尔容已经不在囚室内,囚室的门大开着,亮光从门外透了进来。他想出声回应碧珧的呼喊,却发觉自己声音还是低弱。 尽管如此,睡了一夜过后,身上力气恢复了许多,看来尔容昨夜给他服下的药起了作用。 他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缓缓走去,恰巧此时碧珧推门进到这间屋子,见到息令安好,碧珧瞬间红了眼眶。 “师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别三两日,二人皆受了诸多委屈,然眼下并非叙话的好时机。 息令仔细打量着身处的这间屋子,原来此处就是城主素日处理公务的房。 他低声问碧珧道,“来的时候你们可曾见到一个坐着木质轮椅的女子?” 碧珧摇了摇头,回道,“府里除了守卫与下人,没有见到旁的人了。” 息令眉心紧蹙,大步走出房,他不知城主府内地形,只是凭直觉往后院内室走去。 碧珧紧紧跟随其后,她还不知囚住二人的城主及其身边管事乃是妖,只是将她所知的国师并未丧命瑶川,昨夜她命她去武卫营搬救兵的事告诉息令。 正说着话,息令经过一片庭院时,忽然停下了脚步。此处妖气极盛,然眼前却只余一地焚烧过后的焦黑印记。 碧珧环望四周,不解地问,“师兄,你怎么了?” 息令蹲下身,触摸地上的焦痕,应是发生在昨夜之事,会是巧合吗? “国师大人!” 一抹素白身影走近,碧珧兴奋地朝她呼喊,息令回过头,果见尔容噙着抹笑意走了过来。 她们默契地没有提及昨夜在囚室内发生的事,尔容朝他伸出手,将一柄暗纹铜剑递了过去。 那是他的佩剑,息令心中一动,原来她一早离去是为了替他寻回佩剑吗? 剑,与驭妖师是不可分离的,况且此剑是师傅单秋实赠予他的,虽然看起来不起眼,据传却是驭妖府中一任掌权使传下来的。 “谢”字还未出口,就在接过剑的瞬间,息令感受到铜剑剑身传来奇异的热度。 那是只有感应到妖息,才会出现的情形。 手里的铜剑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重,息令望向尔容,她的面容依旧如满月般皎洁莹润,素面白裳,周身气息如霜雪般清冷澄澈。 过去的桩桩件件的事,逐一浮现在眼前。 身为凡人,却有定妖针、锁妖鞭等一应法器,深谙妖的习性,身边时常有妖相随,且将驭妖府中买来的妖怪私下放生。 明明事实摆在眼前,他早该想到的。 尔容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忽而面色凝重起来,恰逢此时武卫营的将领寻到此处,来到她身边拜见。 “武卫营统领左直,见过国师大人。” “左统领不必多礼。”尔容搀起年轻的将领,语气亲切,“实是不得已才劳你们出动,武卫营的将士们辛苦了,待本座回到皇都定会在陛下面前替你们按功论赏。” “左直替将士们多谢国师大人。” 面带英气的女将军望向一旁的息令,“这位便是驭妖府掌权使息令大人吧,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 息令抱剑朝她回礼,身后的碧珧眼中掩不住对眼前这位女将军的敬慕。 “左某手下将士已将府中人员清点完毕,没有发现国师大人口中城主的踪迹。”左直神色凝重,对尔容道,“国师大人放心,本将已将派人搜寻无双城附近百里,定将疑犯捉拿归京。” 尔容朝她轻轻颔首,“此事牵连本应效忠陛下的青武卫,还望左将军能与本座一同回京,将此事调查清楚。” “定不负国师大人所托。” 离开城主府后,众人没有立即启程,而是选了一间驿站稍作休整。 驿站老板得知国师亲临,除了命人备下沐浴的热水,还奉上几套用料上乘的成衣与首饰。尔容只留下了月白的衣裳,剩下的都命人送去给碧珧挑选。 众人在驿站一直待到午后,用午膳的时候,换上新衣裳的碧珧看着尔容一身清简装扮出席,不由得奇道,“国师大人姿容出尘,为何平日却只着白裳?” 尔容回以浅淡一笑,望向息令所在的位置,“概因服丧之故。” <
> 碧珧似懂非懂地点头,息令抱着剑自始至终沉默着。 左直起身,以茶代酒敬了尔容一杯,尔容亦回敬了一杯。 回程的路上,有武卫营开道,尔容颇惬意地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队伍途径一片密林之时,她听见雄浑低沉的鹏鸟鸣声,传之遥远,万灵肃静。 尔容睁开双眼,眼神凌厉。 下一刻,林中忽而自四面八方射来长短不一的鸟翎,犹如万箭齐发,令人措手不及。 左直统领的金武卫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但在这种地形之下,金武卫的优势全然无法施展,她们在左直的喝令下勉强维持着队形,以层层盾牌将队伍中央的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鸟翎无法突破盾牌,但它们很快改变方向,从半空中俯冲侵袭,那里正是盾牌覆盖不及之处。 林中的鸟类不会平白无故对她们发起攻击,碧珧与息令第一时间想到了妖法,是翼族的妖在暗中操纵鸟禽,只有捉到施法之妖才能破解鸟翎之阵。 但是偌大的密林,哪里才是妖的藏匿之处呢? 瞬息万变的鸟翎之阵很快叫金武卫无力招架,鸟翎大多冲着马车里的尔容而去,息令望着禽鸟在半空中蓄势试图再次朝马车发起进攻,他暗暗咬牙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金武卫组成的护盾之阵来到马车的正前方,拔出腰间的暗纹铜剑朝着马车的方向用力挥去。 木质的马车内里中空,经不住迅猛的剑势劈砍,自内而外破成两截,而那来不及收回的剑尖堪堪停留在尔容面颊前方不足半寸之处。 尔容抬起眼眸,在漫天鸟翎箭矢之中,与穿着一身玄服的息令遥遥对望。这不是第一次息令对她挥剑相向,但却是第一次她在那柄暗纹铜剑上感受到真切的杀意。 面对万鸟齐攻尚能岿然不动的妖皇,此时心头却陡然一颤,她想不到自己何时露了破绽。 息令的剑本可以再朝前寸许,混乱之中,没有人会注意马车内的动静,要伪装成被鸟翎射中而亡轻而易举。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也许是为了瑶川那夜的舍身相救,也许是为了无双城囚室内的一药之恩。 尔容潜伏在皇都之内整整十年,且不论她的目的为何,眼下的他尚没有立场给她定罪。 想到这里,年轻的驭妖师眼神一黯,在鸟翎就要落下的顷刻间,攥住尔容的胳膊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这片流矢之地。 碧珧见息令救出尔容,便也挥剑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 尔容毫无预兆地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息令为她挥剑抵挡鸟翎攻击的背影上。 还是为了那所谓的职责吗? 下一次要想找到同样的机会再对她下手,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伴随着天空中又一记雄浑低沉的鹏鸟鸣声,原本不知疲倦朝队伍进攻的鸟禽轰然散去,一道蓝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白衣女子身后。 玄服驭妖师正要动手,尔容出声阻止道,“掌权使且慢,箬翎乃是国师府的护卫。” “大人,方才煽动鸟禽进攻的乃是翼族之中素以善战闻名的九头鬼车,实力与属下不相上下。方才打斗之中鬼车负伤欲逃,属下不敢擅离大人身边,是以没有追击。”蓝衣女子语气平平道。 鹏鸟箬翎双臂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是以身上妖息渐重,然息令这一路上竟丝毫未察此妖跟随,这点令他回想起来心中愈发不安。 “你已经做得很好。”尔容不吝赞许道,“下去疗伤吧。” 武卫营的统领左直来到尔容身边,望着一个纵身消失的蓝色身影,不由惊诧道,“国师府中当真是人才济济。” 尔容向左直与息令略一作揖,“方才多谢左将军与掌权使舍命相救。” 她将后面四字咬得很重,息令神色淡漠地别过头去,留下一脸莫名的碧珧不知眼前二人又生了什么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