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回到新城后的第二个月起,白修亦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并不强烈。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甚至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开始,只是某位修士见了他没有行礼。 氐昴仙尊这个名号虽然响亮,但白修亦也没有强势到认为所有人都得对他毕恭毕敬,因而他并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离开之际,朝着那位修士多看了两眼。 随后,是每天都会和他打招呼的一个侍卫破天荒给了他冷脸。 还有打斗时的招式习惯发生了变化,一直用右手生活的人忽然开始左右并用……出现类似情况的还有好几个,很快引起了白修亦的注意。 但若真要以此判断有什么问题,似乎也过于牵强了一点。 毕竟这些例子看着多,但分散在两个月里,其实也算不上多么频繁,人的情绪都是波动的,这些天城中气氛的确越来越紧张,修士们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行为举止和往常发生差异,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真正驱使白修亦今夜出门调查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最近,情绪有些过于压抑了。 起初他还将这个情况归结于太想和奚陵一起活下去,所以才会控制不住心头的焦躁,但一连调整了数天都没调整过来以后,白修亦直觉这不对劲。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遇到过的生死危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要是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那恐怕根本支撑不到最后大战,早就死在了此前的无数场危机之间。 最重要的是,白修亦刚进城的时候,情绪都还比现在平稳许多。 如果非要深究……他是在察觉到之前那几人的异样以后,才开始逐渐发生了变化。 ——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放大了他的部分情绪。 这个猜测让白修亦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 因为这意味着,有一个实力强到能无声无息让他都中招的存在,已不知何时,盯上了这座为围剿大渊而临时建立的城池。 是他最近出城伏魔布阵之时,无意中闯入了哪位大魔的领地,进而被动了手脚吗? 白修亦不确定,但出乎谨慎,他没有直接去大渊一探究竟,而是准备先仔细巡视一遍城内。 白修亦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之前出现过反常的几位修士的住处。 整齐的脚步声在宽阔的街道回荡,即便夜色已深,新城的行人依旧不少,这些人里,一部分是往返于大渊的修士,另一部分,则是例行巡逻的守城护卫。 虽说仙盟的部分管理层在某些方面令人诟病,但不得不说,光就伏魔这一块,仙盟还是相当尽职尽责,一直在拼尽全力,寻找终结灾难,让人族存活下去的方法。 运气还算不错,白修亦要找的几人大部分都正在城中。 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白修亦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观察那些修士们的 行为举止,看看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本作者谷幽提醒您最全的《仙尊的遗愿》尽在[格格党学],域名? 他们一如往常,说话,做事,行为习惯,思维方式,都和从前完全一致,白修亦看不出任何问题,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脾气耐心比之从前都稍稍变差了一点。 可在这段时间的新城里,脾气不变差,似乎才是有问题。 一条路行不通,那换另一条便是,白修亦没有气馁,转身又向城池边缘走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远处的某个角落,几双眼睛正注视着这里。 “嘻嘻嘻嘻,那条小爬虫还说,至少两年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布局,这才三个月,废物废物嘻嘻。” 这是个非常古怪的声音,好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幼儿,腔调尖细间带着诡异。 “现在怎么办?这个人类实力很强,很可能会察觉到我动的手脚。”一个稍微正常些的女声,沉稳,带点冷淡的味道,“蠢货,都让他不要打草惊蛇。” “发现就提前动手嘛嘻嘻嘻,我要杀七百三十个人类,我已经杀过两千二百七十个了,我要凑够三千,拿他们的头发织衣服。” 古怪的声音边说边笑。他笑起来也很怪,尖利难听,笑着笑着,还接连会有类似断气般的动静。 笑完,声音又换了个方位,朝着某处开口:“那边那条蠢狗,你跟过去看看,这人类接下来要做什么。” “死山鸡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你说谁是蠢狗?!老子敲了你的丑嘴!”暴躁的声音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以一己之力,拉大了整个角落的音量。 幸好白修亦走得快,不然这动静,铁定得把人吸引回来。<
> 怪声顿时也火了,连他那装模作样的笑都忘记了,怒而回喷:“说的就是你!蠢狗!杂毛狗!化形这么久连字都不认识的盲狗!” “老子咬死你!” 狭小的角落传来打斗的声响,看得出这几人内部关系并不融洽,没人去管已经走没影了的白修亦,就连之前说话的女声,似乎也趁乱一人给了几脚。 白修亦去的第二个地方,是新城的护城大阵。 如果城中有异,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查探这座城镇的法阵,这是自魔气降临以后,刻在每一个修士脑中的常识。 不少修士正守候在此处,见是白修亦,没有人对他进行阻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黑夜中隐约闪烁光辉的阵法边缘,白修亦张望了一下周遭布局,随后便抬起手,直接扔入了一块阵石。 淡淡的灵力自阵石所落之处向外翻涌,他轻轻闭上了眼,感受着阵法间细小的灵力波动。 说起来,仙盟里几乎每一个修士都认为,白修亦应该是一个剑修,就连奚陵刚入门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误解。 但事实上,还真不是这样。 玄阳门中,祁旌傅轩轶都是剑修,奚陵刀修,俞温徐雁竹则是医修和阵修。 但白修亦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是个杂修。 用 他的话来说, 他剑不精, 符术阵法也都稀松平常,哪样都学点,哪样却也不算特别擅长。 但是用师弟妹们的说法,白修亦就是个啥啥都会的狗天才。 除了医术他确实是一窍不通以外,甚至因为师父总是偷懒的缘故,连其余四人的修炼,很多时候都是白修亦在指点。 猛地一睁眼,白修亦悍然出手,无比精准地自法阵中拿出了两块位置有异的阵石。 动手脚的人相当高明,仅仅两块阵石,便让整个阵法发生大变,却丝毫没影响阵法的日常运转,甚至阵法造诣不深的,可能查上十遍也查不出其间问题。 白修亦不知道此人为何要这么做,又是如何躲过的层层警戒,悄无声息改变了法阵,但他反应很快,拿出阵石以后,便立即施了个符咒,当机立断对着其上气息反向追踪。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 在外人眼里,白修亦就是进来站了一会,然后便突然从阵里拿出了两块石头,二话不说上来便一通操作。 一个修士侧了下眸,同其余人一样,齐刷刷看向这里。 但不太一样的是,其他人此刻脸上出现的,都是淡淡的疑惑与迷茫,这却没什么表情,看向白修亦的目光与其说是不解,不如说是对他能做出什么来的好奇更多一点。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微妙的违和感。 与此同时,白修亦手上的符咒也有了反馈。 猛然将阵石扔出,白修亦转瞬间出现在了这名修士面前,提剑挥砍而去! 对方眼中出现了明显的诧异,但也仅止于此,反应过来以后,便同样迅捷无比的,徒手对上了白修亦的长剑。 一个普普通通的守阵修士,却能和白修亦打得有来有回,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其余人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戒备地守在了阵前。 “砰——” 锋锐的长剑对上柔软的手掌,发出来的却是十分奇怪的闷响,手中有黑雾浮起,这让白修亦的面容更加严峻。 白修亦:“通知盟主,封锁消息,疑似魔物混入,快!” 这人并不是白修亦的对手,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出现了明显的颓势。 平坦的地面在二人的交手中化作废土,仙盟反应一向极快,没一会,增援便赶到了现场,在白修亦一个横扫后,长枪穿刺而过,将异常之人捅了个对穿。 尸体了无生息摔落,落地的一瞬,容貌却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白修亦凝视着尸首的面容。 他认得这张脸,这是一个几个月前就已经死去的修士。 “幻术……”持枪之人喃喃,他指的是这人突然变幻的容颜。 “夺灵。”白修亦补充,他指的是这具尸体早已被人操控。 而后二人对视,皆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凝重。 来人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脸型有些方,但总的来说,长得还挺周正。 白修亦对于增援 的人居然是他很有几分意外, 因为这位不是别人, 乃是仙盟现任盟主,章琒。 白修亦对这个盟主的印象其实还可以,他是个干实事的,上位之后就一
直在兢兢业业引导人族伏魔振兴,没怎么搞过幺蛾子。 但很可惜,他是个管不住手下人的盟主。 不过也可以理解,没有战争时的凡人皇帝尚且要受制于多方势力,遑论本就是由无数势力拼接而成,内部错综复杂的仙盟? 说起来,章琒当初能上位,还是因为当年白修亦救下奚陵以后,戳破了仙盟私下制造圈养虐待半魔一事,引发了很大的轰动,才会最终换了一位盟主,也就是现在的章琒。 “见过盟主。” 到底是高了自己一级的人物,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白修亦草草抱了个拳,被章琒立刻扶起:“仙尊不必多礼。” 倒也不跟他客气,白修亦干脆道:“盟主打算怎么处理?” 他面色十分严肃,魔物混入人族多日未被发现,这是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整个仙盟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 而如果非要追溯出一个类似的例子,白修亦只能想到一个。 那就是当年奚陵遇到的魇蛟。 幻术类魔物,一直都是修士们最害怕遇到的类型。 本来魔物论起战斗力,就几乎是碾压式的强于人族。一个魔物,三四个普通修士对上都要褪掉层皮,魔物的数量还多得离奇,若非它们基本没什么脑子,人族恐怕早两百年前就已然灭绝。 幻术类魔物是魔物中最聪明的,虽然比起人族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每每遇见,依旧比普通魔物难缠非常多。 而强到了一定境界,达到地级以上之后,幻术类魔物的智力,就已经无限趋近于人。 想到这里,白修亦头都大了。 虽然白修亦没有真正对上过魇蛟,但奚陵当初的遭遇,却曾经一度让白修亦辗转。 如果是他对上魇蛟这样的存在,他能活得下来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白修亦从四十年前到现在,从未停止。 而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四十年前,他对上必死,四十年后,他的胜算也只有六成。 章琒显然和白修亦有着同样的想法,脸色极其沉重,思索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先按兵不动,我们还不清楚城中有多少被夺灵的人。等我明日找个由头,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再慢慢查验,将有魔气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倒也确实是个办法。 白修亦拧着眉,半晌,赞同了这个处理方法。 随后,他们又回了盟主府,召集了几个堂主,认真商议具体方案细节。 商议完以后再出来,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半夜。 白修亦推开院子的门,准备回屋休息。 和那个被夺灵者动手之时,他其实受了点伤,魔气虽已逼出,那股子难受劲却经久不散,直到现在才稍稍缓过来一点。 白修亦揉了揉额角,习惯性地看向奚陵的房间。 不知道奚陵睡得如何,有没有踢被子之类的。 想到奚陵,他眼中便忍不住泄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忽然有种想去帮他掖掖被角的冲动。 这种事情其实他以前常干,他将这归之于带孩子带久了以后的后遗症。 不过,从隐约意识到自己对奚陵的感情之后,白修亦就再没有随意进出过奚陵的房间了。 想到这里,白修亦凝视着房门,有些出神。 ……他想进去看看奚陵。 很想,非常想,特别特别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鬼使神差的,推开了奚陵的房门。 月光挥洒,白修亦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 而他看不到的是,在他后背的黑色布料上,不知何时,有一点黑雾盘绕。 白修亦成功给奚陵掖了被角。 好似一个执念终于完成,白修亦舒服地叹了口气。 可随后,当他盯着奚陵月下白皙的睡颜,又一个执念产生。 他想把被子掀开。 然后……把奚陵的衣服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