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百户放心,人家图的是心安。”于勇自然听出郝凯根本不是怜悯王镇等人,而是感觉价钱不合适“还是二百两。”他之所以一上来就给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价,是因为面前这位有个诨号‘郝二百’。就是二百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又不是俺们南镇抚司讲的算。”郝凯立刻还价。开玩笑,这件案子能和旁的相提并论吗?眼瞅着就是钦案,瞧不起谁?
“半封。”于勇‘老好人’一个,赶忙拉住要起身的郝凯“都是自家弟兄,不过是几个光棍,平日间做的未尝不够杀头的。”按照规矩,一封银子五百两,半封也就是二百五十两。
“可一码是一码。”郝凯笑道“这帮杀才可真不像从草场里边爬出来的。”还有句郝凯没讲,那郑监生主仆才真真的很符合从里边出来的样子。
“都是弟兄,有啥讲啥。”于勇笑道“郝百户讲个数,若是合适,俺也不还嘴。”
“这样。”郝凯伸出一根手指“一封。”他在接受于勇委托之前,自然已经晓得了郑监生的底细。作为问刑百户,郝凯更懂得见好就收。坐地起价没问题,这是规矩,可也要适可而止。
“银子不是问题。”等在南镇抚司外一处偏僻院子里的郑直爽快应道“一千两俺还是凑的出的,只要能把郑虤摘出来,就好。”讲完对于勇行礼“于千户对郑俺家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俺已经让人准备了城外两顷好田,还望千户莫要嫌弃。”
事发突然,他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只能先大包大揽,把事情平了。为了这,他已经让朱千户带着自个的信找王增去了,继续押田。只是这次却不是五顷,而是三顷,剩下的两顷就是为了给于勇的好处。
“这话咋讲的,郑解元是瞧不起俺?”于勇气鼓鼓得站了起来“俺把解元当好朋友,可解元却把俺看做啥了?”作势要走。
郑直赶忙拉住对方,道“于千户……于大哥恕罪,恕罪,都是俺的错。可一码是一码,这件事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俺咋能让于大哥再往里边搭钱。”
就这样一边坚决不要,另一边坚决要给。双方虚情假意一番之后,于勇这才勉强收下。待双方落座,于勇才仿佛刚刚记起“对了,令兄出来之后,最好先去避避风头,短期内不要露面。”
“这是自然。”郑直早就想好了,这次无论如何,必须将郑虤送回老家。这厮想让他身败名裂就算了,竟然不分轻重,昏了头,还要拉着整个郑家一起死“俺过些日子跟他一起走。”
再着急郑虤也必须娶了许氏,才能回乡。为了确保这厮不再出幺蛾子,郑直准备在这之前,先把对方藏在智化寺。
“解元误会俺了。”于勇一听忙道“俺之所以请令兄暂避风头,是要避免被多事之人找到。”
郑直不明所以“这还有尾巴?”想想也是,如此大案,涉及多个衙门,区区两千多两就摘出来,太便宜了“没错,俺……”
“解元听俺讲明。”于勇笑着打断郑直的话“这事要把令兄摘出来,自然不那么容易。俺的那位好朋友就讲了个法子。”
郑直起初听的云里雾里,可是随着于勇讲明前后,熟读《大明律》的他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七条人命啊!”
要想翻案,哪会那么容易,因此他原本打定主意,事后再私下补偿抓捕郑虤等人。可他突然发现,他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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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命他都赔不起,更何况是七条。
不单单如此,按律,烧毁之物、先尽犯人财产、折剉赔偿。不敷之数、着落经收看守之人、照数均陪。
也就是讲,他为了救郑虤,救郑家,要用七条人命,十几户,乃至几十户军余,丁的一切来填。
“那七个都是市面上的光棍。”于勇劝道“他们今日不死在这,改日也会死在街上。倒不如替郑监生这一遭,也算积了德。”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郑直干瘪的问了一句。
“若有别的法子,俺那朋友也不会提出来。”于勇无可奈何道“这案子若是不能一锤定音,天亮一定会有旨意移交给北镇抚司,所以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能不能让其他几人检举首恶……?”郑直徒劳的又问了一句“减等……”
“俺也晓得解元心善。可解元应该晓得,按照规矩,北镇抚司问完之后,需要刑部宣判,大理寺复审,都察院评议。这方方面面稍有疏漏,俺们这些人的前途事小,郑监生可就危矣了。”于勇语重心长的劝解“不得不为啊。”
“不得不为?”郑直麻木的重复一遍。更像是在问他自个。
“必须如此。”于勇点点头。
“必须如此。”郑直沉默片刻,拱拱手“如此,就拜托于大哥了,俺这就去准备银子。”
于勇拱拱手。转身离开了小院,再次往南镇抚司走去。
这事成了。按理讲,他只需要把郑虤那个窝囊废摘出来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画蛇添足,甚至见血,可这并不是于勇想要的。是的,这件事情,并不只是郑直的人情,还有郑宽的人情。相比于他冒着巨大风险,赚的那千把两银子;郑直和他的那点交情,通通不值一提。
于勇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让郑宽欠他人情。为此他这次才一定要把人情坐实,至于这次赚的银子,他也不会揣进兜,而是找机会再还给郑家。
他看的既是当下,又是日后。如今这年月,已经明的不能再明,交好臣,将来一定沾光。郑宽做了状元,将来就至少是个尚打底,再有皇后吹吹枕边风,没准啥时候就入阁了。若是那时,郑虤和郑直这两个惹祸精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想到这,于勇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