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月明星稀。
薛二奶奶裹了一件秋香色闪缎薄衫,倚在床头,就这暖融融的烛光,半眯着眼细细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这是昨日刚刚送到的家,二爷孙知衡上头只了短短几行,便叫她拿着细看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等关嬷嬷收拾好了要进来为她熄灯时,她还拿在手里看。
“二奶奶该歇下了,小心累着眼睛。”关嬷嬷倒了杯水过去给她。
薛二奶奶接过水,倒是也把信放了下了,抿了一口说:“二爷说他这两日就能到。”
“啊?这!”关嬷嬷一下子紧张起来,脸色也变了,“那二奶奶我们那个雪客的事情”
薛二奶奶抬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你慌什么,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关嬷嬷不解。
“这孙府的院子说大也不大,藏个两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找出来也容易,这事儿我们明着来那两个老家伙肯定不会同意,暗着来就有被撞破的风险,我本来还想着,要找个什么由头,但二爷一回来,就好办了。此次老爷和老太太自然要大操大办一番,到时候所有人都在二爷这头,谁还会管一个小丫头去了哪里”薛二奶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情淡淡,“软的不行用硬的,找两个壮实口严的将人绑了丢给那厮去,任他生米煮成熟饭后还能翻出什么来”
关嬷嬷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薛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陪着她从扬州一路嫁到明州来,这些年也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可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那个明朗率直的高门贵女已经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这个手段阴狠,心思可怖的薛二奶奶。
关嬷嬷正愣神,外头有丫鬟通传说三少爷过来了。
薛氏一下子从刚刚阴冷的表情,变换成一个温柔可亲的母亲,示意关嬷嬷扶着她坐起来,口中还不停念叨:“瓒哥儿也真是的,都让他这日子里晚上不要出门,偏还要来我这里,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来看我不可”
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是谁都看得出的。
等孙瓒走了进来,见他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又道:“儿子问母亲安。”
“快快,怎么穿这样少,这都入了秋了,别看几日还热着,这天冷起来可是很快的小玉也是的,如今这差事是做得越发糊弄了。”
“无妨,儿子很快便回。”孙瓒推拒了关嬷嬷送过来的外袍,“只是儿子是今日收到了父亲寄回来的家。听父亲的意思是,他和五妹妹一起回来,然后再接上儿子一道去杭州府,只是这样一来,父亲难得休沐,也不能留在家里过个中秋了。”
薛二奶奶点点头:“他也同我说了,这倒是不打紧,这中秋节你正好在考场之中,我和你父亲自然也没有过节的心思,这样也好,我不能陪你过去,一路上有你父亲在,我也安心些。”
孙瓒知道父母的意思,便不打算多做,立即便准备告辞回去了,临走时薛二奶奶又有些不舍得,最后派了关嬷嬷出去相送。
关嬷嬷应下,便提了一盏灯陪着出去了。
月色下她走在前头为三少爷孙瓒照亮,可奈何心事重重,没走两步便差点绊了一跤。
“嬷嬷您没事吧?”孙瓒也被她吓了一跳,伸手过去扶她,却被关嬷嬷赶紧躲开了。
“瞧老奴这老眼昏的”说完,她手足无措地笑笑。
其实即便她没有开口,孙瓒也看出她今日的不对劲来。
他今日前脚刚迈进门,就看到她和母亲两人像是说了什么外人听不得的秘密似的,有些神色紧张地遮掩着,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原本不在乎这些后院妇人家的事情。
但一直到关嬷嬷送他出来后,她脸上紧绷的状态都没有消减半分。孙瓒这边猜出,刚刚两人口中所聊之事,应该是与他有关。
于是他主动起了个话头:“我这一趟去杭州府,少说也有一个月不在府中,母亲这边,就还得劳烦嬷嬷照料了”
“少爷客气了,这些原本就是老奴应该做的。”
“嬷嬷你也是孙府的老人了,这府中的规矩您也知道,母亲最近两年有些时候性子愈发不讲道理了些,您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提点着她一些,父亲多年来忙于公务甚少回家,想来其实也碍着母亲的脾气的,您也规劝着些,好叫他和母亲之间愈发疏远了才好。”孙瓒借机敲打乐一番,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三少爷您说的是。”
关嬷嬷应了一声,看表情似乎是听了进去,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接着两人便也一路无话,直至关嬷嬷将孙瓒送到后,这才自己折返了回去。
收到孙家二爷来信的
老太爷早上连门都不出了,将他那些钓鱼和下棋的老伙伴们都抛在了脑后,老太太更是每天早早得就醒了,生怕一觉醒来二儿子的马车就已经到家门口了。
薛二奶奶表面上没什么动作,
其实忙不迭得叫关嬷嬷取出了今年春天裁好还没来得及穿过的那几件新衣裳都翻了出来,又叫人出去采买了新的首饰腌制,就连身边的关嬷嬷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成天不知道在那里,也找不到人影。
下人的院子里则更忙了。雪客的屋子里总算住进来了个新人,是孙府里一向负责木的赵家的小女儿,有个有趣的名字叫做盘盘,眼睛大得就像是两颗提子,脸生得又比眼睛还要圆,倒也确实是应了她这个名。
只不过这几日两人都忙着在各处帮忙准备操办二爷回府的宴席,自然也没有见上几面的功夫。
全府上下看下来,到最后竟然只有一个孙瓒是最闲的。
庄学究那里也拖了话不去了。
剩下的时间都在房中坐着看,一坐就是一天。
这样一转眼,转眼就到了孙二爷回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