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阿多尼斯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帝国无敌的观念在落日贵族中根深蒂固,是落日部落以百万人统治数亿人口的基石,皇帝与各大臣一致认为,如果不能在青湖城失守和剿匪军团灭的消息造成恶劣的影响前,将叛军消灭掉,会对帝国造成更加致命性的打击。
不过,费罗四世也并非半点准备都没有,在落日帝国中,奴隶事业极其发达,皇室和各贵族都有参与其中,天冬人在庞大的奴隶群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数量,理论上说,奴隶主可以决定奴隶的生死,落日皇帝与各贵族想出的办法就是,用这些奴隶的性命作为威胁,让自由军和玉湖军在一处宽阔的平原进行决战。
此计自是不能落到纸面上,而是由费罗四世口谕,让威尔去执行,大家皆是打哑谜的高手,何况落日皇帝将话说得相当直白。
连当朝宰相,玉湖城城主的父亲威森也无法再未儿子开脱,玉湖军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守备军,无论从各方面,相比于正规的野战军都丝毫不差,若是在平原野战都能输,除了指挥官是个猪头之外,落日高层想不到任何理由。
至于自由军不接受平原野战的情况,落日帝国高层认为可能性微乎其微,敢于出言挑衅的人,多是自傲之人,对于反挑衅,不会无动于衷。
实际上,今日的朝会拖到了半夜才结束,就是为了等一封何画扇回应的战,而何画扇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就写了六个字——你要战,那便战。
时间定为三天之后,在玉湖城与青湖城之间的青玉平原决战,三天足以让玉湖军从周边的城市再调集一部分军队,让其军队的数量达到七万之众。
阿多尼斯坐着马车奔向府邸,他明明是一个离火之境的强者,在极盛城却几乎不骑马,没有人觉得他是贪图享受,戎马上百年,他素来以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在军中著称,所居住的宅邸在帝都的一众贵族中也并不起眼,可不知为什么,在落日军人多骑马的帝都,他就是不愿意改变坐马车的习惯。
只是他的地位过于崇高,也没什么人对此有异议。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在圣级高手中,他的年龄并不算大,却将自己弄成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到一百五十岁的离火,自称一句年富力强的圣级巅峰绝不为过,可在军部的一众高手中,却显得极为苍老。
马车中不仅有阿多尼斯一人,还有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紫发女子,身姿曼妙,凹凸有致,微微露出的几寸肌肤,莹白如玉,引得人无限遐想,可脸上的一张毫无花纹的铁面具却破坏了一切的美感,她周身散发的寒气,仿佛要将空气冻结。
“义父,难道一场暴乱,真的能……”紫发女子试探着开口,她的音色婉转动听,却有着一股机械之感,大有违和之处。
“你也觉得我在危言耸听?”阿多尼斯斜倚在马车中,像一个普通的百岁老人,衰弱而倦怠。
“不,义父,我绝对没有……”
“就算你这么想,我也不怪你。”阿多尼斯竟是慈爱地摸了摸紫发女子的头发,让她愣在原地,在她的印象中,义父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更不要说做如此亲昵的动作。
“在你五岁的时候,我收养了你,现在你已经二十五岁,修为达到了融元巅峰,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从你二十二岁达到圣级之境,我便给你派遣了诸多任务,三年多的时间,你无一失手,虽说你的修为在我的手下中还排不到前十,可作为一个影子,你无疑是我手下最出色的人。
寻常的修炼者,达到圣级之后,往往不再满足于当一个黑夜中的暗杀者,他们开始醉心于权势,即便是黑暗组织中的修炼者,往往也会在圣级之时开始变成一个团队中的管理者,而不是一匹独狼。
然而刺客或暗杀者,讲求的是灵活与一击致命,前呼后拥跟着一堆人,又怎么会是一个优秀的暗杀者?
你具备着一个优秀暗杀者的一切,却少了对天下大势的了解。百姓在意一个贵族贪污受贿,违法乱纪吗?如果我们将这种贵族当做反面典型,大肆报道,民众或许会在意,可最多也就几天的时间,就会将此事遗忘,并不是他们不仇恨贵族的奢靡与特权,而是在他们心中已经认定,所有的贵族皆如此,只是有没有被抓住罢了。
民众最在意的就是眼前的利益,无论贵族们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只要减上半成税,民众皆会拍手叫好,哪怕赋税依旧重到恐怖,反之,无论原本的赋税有多轻,加半成税,就足以让民众在心中将全体贵族骂到祖坟被挖。
然而,一个帝国的发展,就注定会诞生越来越多的贵族,落日帝国的疆土从四百年前,基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贵族数量却猛增了两倍,为了供养如此庞大的贵族群体,帝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想出各种名目,加重赋税,终于到现在积重难返。
当初陛下提出要进攻莱特王国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会演变成全大陆的混战,从一开始,计划就是按照大陆战争来准备,因为谁都知道,国内的矛盾已不可调和,除非陛下能下定决心,将现有的贵族削减一半以上,否者试图通过对外战争,开疆扩土,寻找新的资源,来满足贵族与民众的需求就不可避免。
然而,在落日帝国,皇权看似至高无上,但却是落日部落的皇权至高无上,而非皇帝,更不是一个没做出过什么大成绩的费罗四世,无论如何,陛下都不敢动全体贵族的利益,即便是余晖军,都不会跟着他走。
你以为,陛下真的昏聩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找一下北方野人的麻烦?他也知道,此乃是一种掩耳盗铃,可他没有办法,落日帝国必须通过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消息,让民众忍耐,胜利与荣耀是让被欺压的人继续忍耐的良药。
我们曾以为,寒冰山脉的消失是天赐良机,终于有了一个资源丰富,兵威不振的国家供我们侵略,借此来转移内部矛盾。实际上,向莱特王国宣战,是一场豪赌,在民众揭竿而起之前,消灭莱特王国,就能让帝国再繁荣百年,罗曼帝国与天英帝国没有勇气与我们进行生死大战,他们国内的形势也很严峻。
几万人的叛军当然不是大问题,如果是在五十年前,即便叛军有一百万的军队,帝国想消灭他们,也不过是易如反掌,可现在不行,帝国在消灭莱特王国的事情上,下了太多的注,一次性竟然征了将近三年的赋税,让民众对帝国的失望达到了顶点,否者,一群被征服了几百年的民族,又怎么会突然想起什么民族情结,来试图推翻他们早已习惯的统治者?
我们赌的就是,在民众的不满彻底爆发之前,击溃莱特王国,再与罗曼帝国和各教会谈判,由于帝国军事力量的强大,我们曾天真地认为,除非前线战场不利,否者民众至少还能忍耐几年,可所谓的自由军的出现,催化了民众的不满情绪,现在唯一震慑民众的就只有落日帝国无敌的传说。
可一旦青玉平原一战失败,传说也就随之破灭,不仅是天冬人和红松平原,任何一处没有绝对武力镇压的区域都会叛乱,因为到时候谁都能看出来,我们是一棵腐朽的大树,一两只蚂蚁推不倒,一群蚂蚁就不太好说。
换而言之,青玉平原之战,是一场输不起的战役,如此重要的一场大战,我们的总指挥居然是帝都著名的胆小鬼威尔,你说是不是很讽刺?而他的对手呢?是一个出身草莽,却能看懂天下大势的乱世枭雄,你觉得他会没有任何把握,就与玉湖军拼死一搏?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调集余晖军的主力,将叛军的苗头一次性扑灭,至少还能为我们争取到一点喘息之机。
此事,我知道,陛下知道,朝中的大臣们也有几个有所察觉,可为什么就我愿意说出来,而别人还要极力否认我?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如果现在把余晖军的主力调回来,我们就不得不与莱特等国和谈,到时候,免不得要割让一部分土地,地图的变化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要是作为落日帝国少有的丢失领土的皇帝被记载到史中,我们心高气傲的陛下还不被气得吐了血?
至于大臣们,心思更简单不过,我也说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无非就是从国外掠夺资源和削减国内的贵族两条路,如果第一条走不通,那么第二条再怎么样也得走下去,而大臣们不就是所谓的国内贵族吗?谁都怕大棒打到自己的脑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看似占据上风的玉湖军去拼一拼,就算输了,再和谈也不迟。”